朱云恒前面一直闭着眼听着,听到李妃的要事相商,他睁开了眼:“有何要事?”
朱喜由朱云恒的贴身侍卫做到副将,熟知西威王府后院那团乱麻,紧要关头唯希望西威王能暂时抛开个人喜恶以大局为重,他压低声音回道:“提到愿为爷去说动李宰相和夏将军”。
“李宰相?……夏将军?夏子德将军?”朱云恒挑起了浓眉。
朱喜点头称是。
夏子德,讨伐西夷时他的副帅,目前的夏侯,“南谢北夏”的夏氏一族的当家人,睿义王妃夏妃的爹,要投诚于他?朱云恒此刻真想大笑三声,他四哥在朝堂上行走,文依赖深亲王和吴大学士,武无非依仗着“南谢北夏”,甚至为此还娶了谢侯的孙女、夏侯的女儿,以为万无一失呢,当真可笑!他四哥一向严以律己、严苛对待他身边的人,前阵子打压得夏侯及他的夏妃不成样子,连他都有所耳闻,看看现在夏侯可不就严苛出了问题?!
至于李宰相,朱云恒没直接和他打过什么交道,何以向他递枝条呢?朱云恒又合上眼思索:李宰相与李妃娘家李府有亲戚关系,以前这两府彼此一直互撇得干净以示清白,如今又怎的走到了一处?也是,李宰相与他四哥同朝为政但政念不和,以前一直有皇帝在中间调和,若换了他四哥做新帝,李宰相还不得卷铺盖走人?!
朱云恒没表态在那儿兀自琢磨着其中关节,一旁的朱喜瞧着却很是焦心。朱喜盯着朱云恒的脸色,憋了半天,斗胆发自肺腑劝道:“爷,虽说您与谢王妃情比海深,但毕竟皇帝给判了现下您二位没关系,而李妃却是您玉蝶上的正妃,与爷一荣俱荣肯定真心实意地为爷谋划,王爷干大事何拘于小节,先应了李妃,回头等大业已成,还怕迎不回谢妃吗?”
朱云恒睁开眼,上下打量朱喜。
朱喜那股子勇气顿时散去,泄气道;“难倒我又说得不对?”
朱云恒欣慰地拍拍朱喜的肩:“不错,你小子出息了,会出谋划策了,赶明儿在爷这再兼个谋士当当!”
见说动了朱云恒,朱喜忙问:“事不宜迟,爷看何时与那边相商?”
朱云恒又合上了眼:“爷几天没阖眼,先睡会。你安排吧,越快越好,需谨防有人使诈!”
“是!”
……
一连数日皇宫里气氛紧张压抑,宫外的大院深宅内也人心惶惶,睿义王府沉寂异常。每日间时有太监从宫里过府来传信,管家庆书得了消息斟酌着向府里主持中馈的谢梧珏谢妃禀报,谢妃再斟酌着将得来的消息传于府里其他的主子,于是府里这些个知情的亦跟着宫里的节奏心情起起伏伏的:先是皇帝一直昏睡不醒,再是睿义王独自一人力主用猛药,后有皇帝得救醒来,再又是皇帝已无大碍,宣布三日后复朝,再后来又有消息说一切顺利明日恢复早朝,还是由睿义王代皇帝上朝主政!
谢梧珏听闻最后一项时总算展了颜,她的夫君终于熬出了头,以前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心酸、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当庆书转述说睿义王无暇回府请谢妃多费心严治府邸时,谢梧珏责无旁贷地应下,并让其转告王爷放心只需专注于前朝政务。当庆书又转述说睿义王吩咐照顾好谢十二小姐谢梧瑶时,谢梧珏更是满口答应和保证。现下再没有什么比全力助爷登上那最后一步台阶更紧要的了!
庆书告退出去,谢梧珏欢喜不禁,屋里的白菊白芍也跟着庆贺:明天一早,她们的夫君就要站上万众瞩目的朝堂受人朝拜!一想到此,谢梧珏那颗激动的心就无论如何也安静不下来。等好容易用过了晚餐,想起爷的嘱托,既应承了照顾好妹妹,怎么着底下面上都得做得无可挑剔才行。谢梧珏遂带人亲自来到谢梧瑶住的院子,亲至问候,展示关爱。
坐定,谢梧珏一脸喜气地把这好消息迫不及待而又神秘地转告给妹妹谢梧瑶。
谢梧瑶已在睿义王府里住了多日,自得知皇帝病重、所有皇子都进宫侍奉,接着谢廷玉又回了兵营,她倒是也没再闹着搬出去。每日里除了从十姐处得到宫里来的消息,她还有自己的渠道得到市井间的消息:前几天她知道京城的各处城门已加强了布防,后来知道了京城里一些大臣府邸在往城外送家眷,还知道京城外来了新驻军,新驻军操晋地的口音,而晋地是宣武王的辖地,后来还知道征西军各部在大换防大调动,再后来知道了皇禁军已进入战备状态,火炮已上镗,刀剑已出鞘……
看着十姐隐隐兴奋的脸,谢梧瑶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来睿义王已对他自己的府邸妻小布足了十全的保卫防护吧。
谢梧珏犹似处于苦尽甘来的喜悦情绪中,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睿义王往日对她的恩宠、她的儿子做为睿义王长子言行事迹种种的可圈可点,以及她为睿义王联络世家亲朋种种辛苦及不可替代的助力,言辞中充满骄傲自得和舍我其谁,还不时地向妹妹求佐证:“瑶儿,姐姐说得可对?”
谢梧瑶含糊地应着,明知十姐最想听到她说出那句话,可她如何也说不出口?姐姐是不是皇后的第一人选,她说了不算,再者姐姐做不做得成皇后,还得先看姐夫能不能顺利坐上皇位吧?外面暗潮汹涌,大局尚未完全明朗,根本不是得意放松之时,她不得不向十姐泼点冷水:“十姐,现下还不可掉以轻心,再耐心等等。”
谢梧珏被妹妹怼得一愣,强辩道:“这不是当着自己妹妹没了顾及么,嗯,姐姐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十姐说话从来不无的放矢,谢梧瑶听后低下头继续看书,没再言语。
两姐妹间又无话可说了,谢梧珏不免觉得有些尴尬,想起来的目的,找话题关心妹妹:“瑶儿,这儿住得还惯吧,还缺些啥只管问白菊要……”
正说着,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悠远沉闷的钟声,间隔片刻又是一声,姐妹俩悚然而立,提裙奔到屋外,站在院内仔细听,院子里陆续聚集来了不少人……钟声还在继续……
大家不约而同驻足望向皇宫方向,天空中残阳似血,染红了大半边的天际。
“宫中没有皇太后、皇后……”有人小声议。
“宫里也没有太子……”有人小声附议。
“皇子和妃子丧了不会鸣钟……”有明白宫规的补充议论。
“难道是皇帝?”排他法就剩最后的可能了。
“不可能!不可能!前儿不是说皇帝已大安?明儿还要如常开早朝……”谢梧珏喃喃地道,她刚还得了确切的消息,她刚还在憧憬爷明日上朝代理朝务,怎么现下皇帝就去了?这怎么可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尤自不能相信,她的爷难道就此就登顶皇位了吗?
丧钟还在一下接一下地呜鸣,是九五至尊驾崩无疑了!
谢梧瑶失神地望着皇宫方向,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就这样别无选择地被裹挟进了权力角逐的滚滚激流中,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要直面血雨腥风了吗?
庆铃不知何时来到谢梧瑶的身边,低声与她道:“主子放心,奴等一定能护主子安全!”
庆铃的话,站在谢梧瑶身边不远处的谢梧珏也听到了,她硬生生地逼自己没转回头来。
谢梧珏闭了闭眼,逼迫自己稳住心神,暗自提醒自己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再抬起头来时,她又变回了睿义王府雷厉风行、成竹在胸、行事最周全的当家王妃。谢梧珏环顾四周,厉声喝令道:“皇帝驾崩,京师一定已戒严。从现时起,府里加强戒备,严防死守,没本王妃许可任何人不得出府。通知管家,速速准备麻衣孝带,阖府更孝衣、挂白绫、立孝幡!”
……
当晚这一夜,京城里无数人彻夜难眠。
谢梧瑶内着软甲,身边围着辛娘、鹌鹑、竹子、庆铃、庆眉和庆秀,裹被和衣缩在睿义王府她居住的小院的一处夹墙里。
一整夜,她们依稀听得远处有战马嘶鸣声、刀枪相击声、搏杀嘶喊声……囫囵熬到天色启明,外面的声音都消失了,却没人来放她们出去。几人一起合计该怎么办,最后决定庆铃独自一人翻出夹墙,出去探看外面的情形。
庆眉和庆秀助庆铃翻上高墙,庆铃人去了,却迟迟不见返回。夹墙内的几人等得心焦,再次合计派庆眉出去,却被谢梧瑶拦下:“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虾米,不过是比旁人多了些钱银,别再为我冒险了,大不了被抓住了我花钱消灾!”
不想庆眉和庆秀回道:“您不会被抓,爷的命令,奴等誓死护您安全。”
谢梧瑶不放她俩离开,几人在夹墙里继续等。
一直等到日过三竿,庆铃头上挂着伤,与大管家庆书一起过来了。庆书带人打开夹墙,与谢梧瑶传话:主子爷有令,京城内三品以上大臣及夫人进宫哭丧,您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