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
曾少逸近来没闲着,除了每日陪着身体日渐好转的老头儿聊天说话外,大半时间都在忙着教人识字。
他属实没想到,山寨老少总共四百九十六名土匪,老、幼、妇占了约三成,识字的人加起来不超过十个。
这个识字指的是除了会写自己名字外,还能没有困难准确无误地读完信件或是告示上的字。
不少人只能勉强识得自己的名字,连会打算盘的人都少之又少。
“少爷,咱不能太勉强,寨中兄弟若个个都是念书识字的材料,谁还当土匪啊?”张胡子一路小跑着劝,不劝不成啊,他都一把年纪了,还整日被逼着背三字经,他脑子记不住啊!
手拿戒尺一副教书先生模样的曾少逸才不理会吵个不停的人,他急着去授课。
老头儿听说儿子要教人识字,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命人将寨里最大的一处屋子腾出来专门作课堂授课用,摆上桌椅板凳,还让人下山去采买书籍和笔墨纸砚。
“小的胡闹,老的也病糊涂了,堂堂山寨搞的和学堂一般,传出去简直笑掉人大牙!”二当家姜无妄远远看着匆匆离去的曾少逸嗤笑。
一旁立刻有小弟附和:“笑死个人,听说没几个人愿意去学,是大当家硬逼着一批人过去撑场面,每日分两场授课,每次四十多个人听课。”
另一人接话:“可不,这教了得有小十日了吧?也就那些年纪小的娃娃脑子灵活学了些东西,年纪大的都猪脑子,学得会才怪。”
正说着,便见几人蔫头耷脑地经过,他们都是被迫去念书的,年纪都三十往上了。
那一个个苦茄子似的脸,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是去卖、身。
“二当家放心,我们的人一个都没去!”
“就是,有功夫学那有的没的,还不如多抢几个商户来得实在。”
二当家一伙人以往便看不上大当家一党,如今见他们吃饱了撑的居然去学四书五经,更瞧不上。
“那少寨主脑子不清楚,老头子也跟着胡闹,官府难道还允许我们考科举?”
众人想象着以后科举考试,一个个土匪排队等着入考场的样子便忍不住捧腹大笑。
本就不想学三字经的一群老爷们儿听到二当家等人的嘲笑,臊得一个个恨不得挖坑钻地底下去。
学堂内。
曾少逸挨个让学生们背诵昨日他教的三字经,知道他们笨,是以每日他只教十句话,加起来才三十个字。
结果四十多人愣是没有一个背下来的,只有两名六七岁的小娃子磕磕绊绊地背出了七八句,这还是最好的了,大多人连一句话都背不出。
前脚教完,后脚便忘得一干二净。
“朽木不可雕也!”曾少逸气得拿着戒尺一个接一个地打手板,每人重重两下,到那两名背得最好的小孩时,力道变小,轻轻敲了一下他们手掌心。
可怜这群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的土匪们,居然像做错事的小娃子般排排站好等挨打,一个个憋屈得恨不得当场哭出来。
说来也是可怜,他们这个少爷好为人师,写得一手字,只是他肚里有墨水,却不代表他擅长教书。
土匪们再笨,也能听得出来他们的“先生”讲的和闹着玩似的,比如背三字经,他自己先背一遍,然后让他们背。
既不给讲解每句话是何意,也没有耐心多教他们背几遍,怎么能学得好?
这阵子的传道授业下来,教书的兴致勃勃,念书的兴致缺缺,最终结果便是先生气得跳脚,学生委屈得想咬手帕。
惩罚完不听话的学生们犹不解气,曾少逸瞪着他那凤眼训斥:“这么简单的东西居然都学不会?都是人,怎的本少爷如此年轻便已学富五车、才华横溢,你们就烂泥扶不上墙!”
众土匪对这位少寨主的“不要脸”已然见怪不怪,自恋简直就如家常便饭般。
“为何呢?这么简单的东西怎的就是学不会?”曾少逸眉头拧得死紧,不管如何都没想过是自己教得不好。
若是有明白人,就能看出问题所在。
一方非教书的料,一方非念书的料。
两方都不靠谱时,若是能生出靠谱的结果那才叫惊悚。
还有最主要一点,土匪们没有学习的动力,是打心里排斥念书,是以这效率更是差。
被摧残多日的人,终于受不了了,有胆大的开口:“少爷,我就是因着自小脑子笨,什么都做不好,穷得吃不上饭了才来作土匪的!”
有一个人开口,其他人也陆续开始求放过。
“少爷您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要不少爷您就教教那些小娃子?我们这些都当爹当爷爷的人就算了吧。”
曾少逸没好气地道:“不想学就别学了,笨成这样,没有先生愿意教你们!”
众人起先是一愣,随后大声欢呼,一干土匪喜得都蹦起来了。
曾少逸心情糟糕:“不想学的都出去,十岁以下的娃子留下。”
不管男女都可以来念书,只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妇人们都不来,他也没强求,到是来了几个几岁大的小女娃。
几十个土匪欢天喜地往外跑,跑太急,好几个人都撞门框上了。
张胡子太开心了,撒欢似的跑,眼看就要跑出门时衣领突然一紧,整个人如小鸡子般被扯了回去。
“胡子哥和瘦子哥不能走。”曾少逸松开手,很“体贴”地将两眼发直的张胡子扶回座位上。
张胡子一脸的生无可恋。
萧瘦子见状不由得笑出声,和张胡子不同,他并不排斥念书,自小脑子灵活,因家贫没机会识字,这次有机会当然乐意学,只是可惜,他在读书上天分有限,学起来不如几岁小娃子快。
走这么多人,这课也不用上了,只能先停课一日。
曾少逸出来时,正好迎面碰上刚出狱回来的王大黑。
王大黑回寨前已经将自己打理过,换了新衣裳,人看着干净了,只是脸上的伤以及明显憔悴的样子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
“咦,你怎么回来了?”曾少逸惊讶地问。
“……少爷不想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