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寻至花厅，远远便闻到一股血味，十分浓厚，待走近一瞧，东西都淌到外边来：残肢丢西边，断臂倒东头，还剩几段肠，正落血泊中。

是那黑蛟等得不耐，发起火来，随手逮了几个服侍的精怪当饭前点心，方造成如此惨状。

花厅正中，黑蛟独自坐一把交椅，正捧着一颗心生啃，那心才将掏出，热气腾腾，还扑通扑通地跳哩。

咬一口，血从心窍喷出，溅了满手，他也不擦，还觉得香甜。

脚边倒了个无心的鱼精，胸口破了好大个洞，里头空荡荡的，心肝儿已寻不见——却是黑蛟捧在手里乱啃。

管事令小妖将大锅与蒸笼抬进，跪道：“大王，酒菜备齐矣。”

黑蛟抬眼一看，霎时怒焰高涨，大骂：“近日少打，纵得这帮杀才劣性，叫备酒菜，却抬口锅来。”

管事并一干精怪梆梆磕头，连声告饶：“大王莫怒，大王莫怒，菜已做好，就在里头，孩儿们非是顽劣，只是要尽孝心，好叫大王吃口热乎菜，故而才抬锅上来。”

黑蛟闻说，面色稍缓，就叫开锅。

管事提心吊胆，将锅盖揭开——噫，那汉子还活生生在里头哩。

黑蛟就问：“怎么还是个活的？”

管事道：“这汉子肉生得扎实，劈不破，炖不烂。”

黑蛟喜道：“扎实些好，吃起来才筋道。”

他伸一抓，将汉子从滚水里提将起来，说：“我且尝他一口。”

便将汉子头咬下，在嘴里嚼得咯吱响。

嚼完头颅，他自家咂摸两下，奇道：“筋道倒是筋道，只是怎么吃不出肉味，反倒一股香灰味，莫不是个庙里烧香的火工？”

又自言自语：“味道不好，便不叫夫人吃他，以免显得家中伙食不好，惹她怨怪。”

下头的精怪见他一口一颗头，腿肚子直打哆嗦，心中骇道：大王把那大鬼吃了。

黑蛟吃完一个人，又叫：“那蒸笼里的哩。”

待打开蒸笼，两个精光的童子坐在里头，脸蛋粉圆，皮肉细嫩，天然带笑，见之生喜。

黑蛟却不怜幼，还皱眉道：“两个细皮嫩肉的小童怎也不熟？”

管事编不出谎，只得磕头。

黑蛟又将童子提起，那童子也不怕，看着他咯咯地笑。

黑蛟见他笑得有趣，便想：先不吃他头。

因此从脚吃起，吃一口，嘴里咯嘣直响，好容易咽下去，又划拉得嗓子疼。

黑蛟不甚满意，道：“这童儿脆是脆，就是忒硬了些，还没肉味。”

便说：“这个也不给夫人吃，你们再去捡好的肉，做几道好菜，若还如此啊，就把自身来抵罢。”

底下小妖惶恐退下，那黑蛟怏怏不快，将两个童儿一口一口吃了。

且说阿烛，先时借口头晕，要寻僻静处歇息——这自然是谎，专一哄那孽蛟。

她到僻静处，却不安歇，口里念诀，使个召法，要召水中神灵。

碧水河原有个水神，姓管，因生时家中兄弟排行第三，又唤作管三郎。

管三郎本是前朝举人，赴京赶考时途径碧水，见月满江心潮水平，清风徐徐碧波泠，又有灵鸽盘旋，鱼群游荡，一时贪看景致，失足落水，淹死河中。

后因才学过人，又恰逢水中缺个水神，便被封为碧水神主，掌管此河已有数百年之久。

有诗为云：管三郎，水中居，前绕灵鸽后随鱼，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