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琬儿脚下顿住,立马转身去看。
却见那几位世家夫人坐着的织毯中间插着一支羽箭,正是方才放着茶盘和茶壶的地方,此时茶盘被羽箭射穿成两半,青瓷茶壶也裂成了碎片,里面的茶水和茶叶溅了几位夫人一身。
她们正忙不迭的起身去擦脸上和衣服上的茶渣。
茹琬儿顺着箭尾的方向看过去,见东丹的小公主站在不远处,穿了一身利落的红色劲装,手中握着半人高的长弓。
她脸上天真又惊愕,看似很真诚的道歉:“哎呀,几位大娘,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射艺不太好,不小心手滑了,你们没事吧?”
嘴上说着抱歉,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半步也没说上前去看看。
几位夫人被搞得一身狼狈本就窝火,再听到她那声“大娘”,脸上的表情差点裂开。
她们虽然都已嫁为人妇,但也不过都才二十多岁的年纪,何曾被人这么埋汰过?
但当她们转头看过去,却见说话是东丹的小公主,差点骂出声的话又被她们急急地咬在唇边,努力咽了下去。
这可不是她们能得罪的人。
表情几番变化之后,几人只得干笑着连连说没事,然后匆匆离开回帐里换衣服。
待她们走后,小公主才慢悠悠走过去,将地上的羽箭拔出。
正好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不知谁挂了一个箭靶。
小公主搭箭上弓,转身向着箭靶拉满,几乎没怎么瞄准就直接松了手。
破风声轻响,正中靶心!
然后她转头看着茹琬儿,眨了眨眼。
茹琬儿愣怔了下,随即明了。
她含笑着对小公主福了下身,转身回了帐里。
她是东丹王子带进来的人,自然也就被安排在了王子的帐篷里。
王子被皇帝叫去赴宴了,帐里只有一个她随行的婢女,正将一个大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叠好。
“衣服全被弄乱了,熨好的也都皱了……”婢女见到她进来,小声抱怨。
茹琬儿看了眼,在床边坐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皇家出行守卫严格,再加上她身份低微,本就是计划外的人。
上午被接到这里时侍卫将所有行李都查了个遍,甚至连她和婢女都让嬷嬷带下去脱了衣服查看了一遍,箱子里的衣服被拿出来一件一件检查,翻得乱七八糟,连箱底的一把琵琶都被一根弦一根弦的检查。
“乖乖,”婢女一边折衣服一边感叹,“小姐,谷少这次怎么这么大方?准备这么多漂亮衣服干嘛?秋猎也不过就三天,至于装这么大一箱子衣服吗?”
“不知,他非让带着,还叫我每天换三套。”茹婉儿坐床边,低垂着眉有点恍惚。
婢女不知她的愁虑,仍自顾欣喜道:“小姐,谷少越是大方,就越说明这王子看重你啊。”
茹婉儿愣愣的听着,手指不自觉握紧了衣袖。
今日她被东丹王子单独带出来,又被安排在他的大帐中,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其实她也清楚,如她这样的清倌雅伎,不管被吹捧的再高,也不比那些红倌艳娼好多少。终有一天,萦香楼也会将她的初夜挂牌出去,价高者得。
相比起将来给一个不知道长什么样的男人,至少这东丹的王子高大英挺,潇洒疏朗,不管身份还是样貌都算是绝佳的人物。
应该开心的不是吗?
可毕竟是第一次,说不紧张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下午过半时,宋璟熙才从王帐出来。
他喝了些酒,让太阳一晒,整个人都觉得懒洋洋的特别舒服。
瑾苏一般不喝酒,故而午宴时吃完饭就先行离开了,本来他也想跟着走,可承安帝太热情,非拉着他喝酒,便只得作陪。
此时踩在草坪上,青山暖阳,难得悠闲,直觉便想去拉瑾苏出来晒太阳。
却在辰王大帐扑了个空。
询问门口的侍卫,也说不清楚辰王去哪儿了。
宋璟熙一时有些恹然,百无聊赖又不想回帐休息,想起自己已经许久都没有握过弓了,也不知生疏了没有。
国公府还在时,每年秋猎只要他在鹤都都会参加,对崤山比较熟悉,记起草坪南边有个靶场,便拿了弓决定过去练练手。
靶场已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此练箭了,许多世家子弟虽是武将之后,但这几年重文轻武,早已荒废了射艺,此时想来临时抱抱佛脚也是好的。
宋璟熙还没走近,远远地便见一熟悉的身影。
那人此时换了一身蓝色劲装,头发高高束起,衣领上的滚边银绣贴着脖颈,白成一片,黑皮扣的腰封将上身线条束的纤细利落,脚下的黑皮长靴更是显的一双腿笔直修长,整个人看起来高挑挺拔。
他就这么随意一站,却是人群中最为亮眼的那一个。这人平日着一身亲王锦袍时威严端方,然而换上劲装却好似一下回到了许多年前,像一颗雨后青嫩的劲竹,带着满满的少年气息,连照在身上的阳光都洗染的异常清新。
宋璟熙一时看的有点痴,酒气似被太阳蒸了出来,烘的脸上一片发热。
待走近了,只见他搭箭挽弓,侧身而立,背脊笔挺,右手慢慢拉弦至满,整个肩胛舒展成一条直线,眼神随着箭头凌厉的射向箭靶。
架势摆的还挺像样,宋璟熙在心里赞了句。
可待扣弦的手指松开,箭矢射出,却明显没什么力度,勉勉强强的插在箭靶最外面一圈挂着,摇摇欲坠。
宋璟熙没忍住闷笑一声。
这人从小就不擅弓射,摄政王还在世时,有一年宫里举办射艺比赛。
当时这人为了比赛,特地跑来国公府住了一个多月和自己一起练习,爹还请了他的副将来亲自教导。
不过临时抱佛脚总归也没起到多大用处,比赛时这人还是成绩惨淡,十支箭只有三支上靶,其中一支还是射到了别人的箭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