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吃晚饭,阿蒲像往常一样低头吃饭不说话,夹菜只夹面前的一盘煮野青菜。二哥最近在邻镇当学徒做工没回来,弟弟手里握着阿爹上完工回家单独买的烤鸡腿吃得满嘴油。
阿爹和阿娘跟小林镇其他人一样,在谈论王家得仙缘的事情。
“那东镇老王家要发达了,能出个仙人弟子真是祖上积德,我家怎么就没那个机缘哟。”
阿娘瞥了眼头埋在碗里的阿蒲。
“当家的你今天不在,那老王今天来隔壁说要娶寡妇的女儿小花,当填房大娘子。”
“啥?”阿爹一口面汤喷出来,“那老不修比我年纪还大,想娶隔壁那十来岁的黄毛丫头?”
“的确是老不修,可嫁过去了以后可就是未来仙人的后娘,我家阿蒲难道比她寡妇的女儿差么?”
阿爹顺着妻子的视线端详了阿蒲几息,屋内没有人说话,只有弟弟啃鸡腿的声音,女孩在嗦骨头的声响里把头埋得越来越低,只觉得毛骨悚然。
过了一会儿,阿爹往女儿碗里夹了一块肥肉。
深夜的圆月下,祭婆婆的院门开了,一个矮小的身影摸了进去。屋里没人,阿蒲沐浴着月光跑向了屋后的祭场。
莽山祭场是一大片寸草不生的白色玉质圆形拱地,能容纳上万人。从四周向中间微微有弧度拱起,直到中间拔地而起一座高台。地面上蜿蜒刻有神秘的黑色纹路,一直延伸到中央的圆形高台。
祭场中央的十丈高台浑然一体、鬼斧神工,站在台下只能看到一层层拔高的石阶,除了主祭没人上去过。
远远看去,一个身披大氅手握高大木杖的银发背影正站在高台下。
“婆婆,是要大祭了吗?时间好像还没到啊,要不要我去叫……”
台下身影回头侧身,银发美妇人穿着黑红礼服,身披大氅。礼服下摆鎏金溢彩,隐约流过银亮波纹。
莽山十九个镇子每年轮流一小祭,二十年才在祭场开一次大祭,阿蒲出生那一年有过大祭,她自己没见过,但听镇上爷奶婶娘们闲聊谈论了好多次。
每次大祭,十九个镇子里,十五岁到四十五岁的已婚男女都要过来,乌泱泱几万人都不能把祭场占满。
“主祭穿着神圣礼服,在月光下流光溢彩,啊呀呀我们都不敢抬眼看!祭祀大人不是凡人呐……”
阿蒲以前见到的祭婆婆都是婉约亲切的邻家布衣美妇形象,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老人们对她又敬又畏。
此刻,银发主祭身披流金大氅,手握黑色龙蟠大杖,杖顶的金色神龙活灵活现。
突然,神龙眨了一下眼睛,俯首看了看小女孩,扭动身躯,在木杖顶端盘旋了一圈。
龙须在夜风中飘动。
白发妇人面带微笑,脚下踏着虚空。
阿蒲眼睛发亮,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婆婆,你…是仙人啊?”
“我曾经是。”主祭抬头,天上一轮圆月被乌云遮掩了一半。
“阿蒲,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啊?我…小花姐,我爹娘…啊不是,修仙人要收东镇王木生当弟子,王木生他爹王大想娶小花姐,我害怕……”阿蒲被吓了一跳,脑中混沌,语无伦次。
祭婆婆竟然就是仙人?
“不急,慢慢说。”
阿蒲冷静了一些。
“婆婆,我想断了王木生的仙缘,好让小花姐和我……”
主祭打断了她的话,“只是断了恶性之人的仙缘吗?”
阿蒲仰视着半空中的银氅白发妇人,目光莹亮灼灼。
“我也想修行。”
“神断崖,断壁那侧有一株神骨草,今夜长成,还记得你问怎样能有根骨修行吗?”妇人笑了笑,“还有两步要走,第一步,吞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