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几辆车子的到来,打乱了银莱县原有的宁静。
这县城照十八线城市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几乎没有年轻人,简直就是个大型养老院。
所以不过年不过节的,还能在这种时候有车子来,一下子就吸引了整个县的注意。
“谁家的亲戚啊?”
“这车挺宽敞,得不少钱吧?”
“是……顾老太那三个儿子吧?”
天聊到这里,味道忽然就变了。
“哟,不都挣钱的大忙人吗?怎么想起来看顾老太了?”
“别这么说,上头那俩儿子确实……但老三是真孝心。”
“真孝心怎么不把顾老太接走?”
“先别说那没用的,这仨同时回来,该不会是……”
“别吧,但你这么一说……”
顾老太怕是……
一共来了三辆车,顾家老大和老二开自己的车来的,老三是坐高铁,然后再打车过来的。
在顾老三来之前,两个哥哥已经把房子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没有错过任何一处可能成为他们财产的物件。
而这两人从进门开始,就只象征性地看了两眼已经凉透的老太太,冷漠无情地叫旁边的老街坊都忍不住摇头叹气。
其实这两人也是难过的,只是他们的难过持续的时间过短,他们更难过的是以后没有老母亲的养老金用了。
老三顾兴民到的晚了会儿,他工作的城市离得最远。
老母亲没的太突然了,他一路上都在想这会不会其实只是一场噩梦,直到他风尘仆仆进了门,亲眼瞧见了老母亲的遗体,才终于接受这事实。
两个哥哥事不关己的态度也刺激到了他,顾兴民终于忍不住道:“大哥,二哥,当着妈的面,你们能不能说话注意点。”
张口是钱,闭口还是钱,就跟掉钱眼儿里一样。
大哥顾兴国立马闭嘴,多少有些羞愧。
二哥顾兴邦却直直看着顾兴民,他嗤笑道:“老三,妈在时就偏心你,你伤心难过些是当然的。”
“我们自然也是伤心的,但事已经发生了,不就得讨论下之后的事吗?”
这屋里除了他们三人,还有前来帮衬的四五个邻里大爷大妈,顾兴邦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接着就挑明道:“这里我跟大哥已经看过了,妈生前没留下什么东西了,就这栋老房子。”
他也没有任何要商量的意思,直言道:“老太太从前就最得意你,想来你平时就没少落好东西吧,估计这破房子你也看不上,要不,三弟你放弃?”
顾兴民两眼通红,直勾勾地看着二哥。
这哪里是破房子呢……
这是他们的家啊……
但老母亲一走,这也就不能算是个家了。
老三又侧目看了眼永远睡着的妈妈,目光暗淡,他不愿当着母亲的面再同哥哥们争论。
“好。”顾兴民说。
“这房子我不争,我回来就想好好送妈一程,办个像样的丧礼。”
“这就对了,不过我们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打算出两千块,多一分都没有,你想办像样的,你自己来。”
顾兴国看一眼二弟,再看一眼沉默不语的三弟,伸手扯了下二弟。
话别说的太难听嘛,兄弟感情不睦,血缘也还在那里摆着呢。
顾兴国碰到了二弟的衣摆。
顾兴邦心虚地往后撤了一步,又侧了个方位,本来低垂的手,不自然地伸进了裤兜里。
那里——
揣着一本旧存折。
好险,差点让大哥给发现了。
但他这么一撤,反而让其他人都看了过来,老大也皱了下眉头。
顾兴邦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王叔,我妈不是还养了一只猫吗?”
他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在哪儿呢?”
我要弄死它。
那小破猫。
王叔没说话,王老太开了口:“猫不见了。”
小猫没有,小小的人倒是有一个。
在人群里看了半天戏的淼淼:在这呢。
顾兴邦“啧”了一声,心说算它走运,跑得快。
这时候王老太把一只偎在腿边的小淼淼推了出来,“财产你们分割完了,这小闺女谁来管?”
小闺女长得水灵灵的,尤其一双大眼睛,跟大葡萄似的,特别招人稀罕。
就是身上穿的衣服乱七八糟的,说丑吧,好像也不是,但穿在小姑娘身上就是哪里怪怪的。
就好像这原本不是她的衣服。
甚至……那都不像是人的衣服。
几个长辈这时都忍不住发声道:“既然老三已经放弃了继承权,那这孩子就该给你俩。”
顾兴国:?
我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吗?我本来也没怎么想争啊,都是老二的主意!
一个破房子才值多少钱!它这辈子能不能升值就看有没有机会拆迁了,但顾兴国觉得反正他活着时,是等不到了。
但养一个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没事给自己弄个碎钞机玩啊!
顾兴邦瞪着淼淼,发懵:???
凭什么就我养?她谁啊?
“等等,”顾兴邦头脑特别清晰,“这孩子我没见过啊?我凭什么要管她?”
这孩子哪里来的?
事情还要从下午时说起。
午后的阳光很暖,那时的淼淼还是一只灰白相间的小猫。
它盘卧在窗边架子上的一堆毛线团里,原本正惬意晒着阳光,忽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