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甲碎裂的场面,惊得齐子规记忆犹新,以至于他举起手来,冲斩珀比划。
司天监侍诏亲自铜盆生火,要试试灵泽圣人赠予的玉灵夫子之甲,却没想到轻火炙烤,噼啪声之后,手中龟甲四散落盆,再一看,仅存一抔黑色粉末!
“当时我怕极了,我母亲和姐姐都哭了出来,毕竟、毕竟这是灵泽圣人给的……”
齐子规说起往事,仍是双眼呆愣的盯着龟甲。
然而,当他们以为损坏仙人灵器,小命休矣,却没想到——
“我父亲赶紧灭了火,正想着如何处置,谁知火焰刚熄,这滩齑粉竟然渐渐聚拢,重新恢复了这般模样!”
齐子规说得绘声绘色,恨不得把这枚龟甲给供起来。
斩珀想了想,全无忌讳的拿起绢布中的龟甲,一点儿也不礼貌的抬手狠狠摇了摇。
“诶!”齐子规吓得赶紧抢回来,小心抱在怀里,“你做什么?”
斩珀欲言又止,只觉得齐子规是被之前火烧龟甲给吓到了。
他道:“这龟甲空空如也,又不能烧,定有其他法子卜测凶吉。比如将它往地上一摔——”
话音未落,齐子规抱着龟甲后撤数尺,眼睛泫然欲泪,仿佛斩珀真的要强迫他摔甲为号。
“好啦,我不会摔它……”
斩珀见齐子规防备得有趣,着实可怜兮兮,轻声笑道:“明日长老们开堂授课,便去问问他们这龟甲如何使用就是。”
两个孩童居于传音殿厢房,一夜许多话要说。
但齐子规毕竟年幼,很快呼呼睡去,直至次日清晨,被一阵清冽箫声唤醒。
“怎的、怎的?”齐子规慌忙翻身,双目睡意茫然。
斩珀揭开被褥,拿过外衫,“应是箫主唤我们起了。”
斩珀照顾自己井井有条,但齐子规十一二岁年纪,做惯了小少爷,连穿简单的白衫也是笨手笨脚,需要斩珀帮帮忙。
等他们收拾稳妥,走出房门,昨日的白衫师兄就领他们去了天人山膳房。
膳房大堂冷冷清清,这天人山似乎辟谷修士居多,斩珀坐在桌前,只见到新入山的监礼殿弟子,与一些极为年轻的师兄们需要进食。
又或者其他修士不必来堂,他是无缘见到了。
用完早膳,斩珀与齐子规跟随着监礼殿弟子的队伍,走向了今日授课场地。
斩珀本以为,是去天人山院楼亭台之中,没成想冰天雪地的宽阔山坳,摆出了一座气势恢宏的演武台。
漆黑立柱雕花台,斩珀见过许多次的黑色兽影盘旋其中,棱角分明。
他刚刚站近,寒风夹杂冬雪,从他们面前扑簌刮过。
再一看,那凶神恶煞的薛昆锐,手持长刀立于台中,脸上疤痕愈发狠厉,直勾勾的盯着他!
“师父。”
黑衣服的监礼殿弟子,呼啦站齐,作揖问候。
唯独斩珀与齐子规格格不入,礼节性唤了一声“薛长老”。
幸好,薛昆锐也并未多说,他长刀一划,言简意赅。
“今日是你们入山第一日,我与你们知晓甚浅,不过看你们资质也不过平平。”
武学长老空气狂傲,一把长刀横劈直挑,“但我天人山之弟子,绝不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懦夫!”
黑衣监礼弟子听得心绪沸腾,白衣传音殿弟子觉得又被针对。
斩珀发现这薛长老明明训话并未看他,他总能听出对方话里话外的厌恶与他有关。
片刻,薛长老抬刀一挥,演武台上青烟四起,再等烟雾散去,斩珀就见到一头幻化出的猛兽,如演武台漆黑凶兽复苏一般,张牙舞爪,直冲薛昆锐!
斩珀见过这样的凶兽,身体盘根错节,覆盖漆黑鳞甲,青面狰狞,似龙非龙,张开血盆大口便喷出炙热熔浆,将众多弟子震得退后半步,唯恐误伤。
在此巨兽吐信子,长长蛇身盘曲之间,薛昆锐声音平静道:“此乃巴蛇幻象。巴蛇现,祸人间,若要将此兽灭除,必须一刀致命,否则后患无穷。”
薛昆锐言罢,提刀上前,狠狠挥向巴蛇鳞甲。
那蛇甩头斡旋,正要以岩浆攻击,却想不到薛昆锐一个健步、手起刀落,凌空斩下了它的青面巨头!
巴蛇巨头轰然砸地,恰好落在斩珀面前,灰色眼眸丧失生气,依旧死不瞑目的看他。
殷红鲜血溅满白雪之峰,众弟子抬手掩面,唯恐凶兽恶血洒在脸庞。
可斩珀没动。
他目不转睛盯着的,不是眼前示威似的巨蛇幻象,而是脸颊疤痕愈发凌厉的持刀凶徒。
若是薛昆锐真能一刀斩掉巴蛇之头,那么此人功力远比他想象更高。
他确实手无缚鸡之力,也确实无法抗衡一个凶狠的长老。
“方才我展示的即是狂刀。狂刀一招斩巴蛇,错失良机命可休。”
薛昆锐并不觉得斩除巴蛇有什么难度,他抬手一挥,这满场蜷缩的巨蛇躯壳与斩珀面前的死不瞑目的蛇头统统消失得干净。
如此惊天动地的展示,再无弟子敢轻视怠慢。
薛昆锐仍是脸色冷漠,收刀走到了演武台边沿,居高临下的盯着斩珀。
“那么下一个就是你们来试试。”
未等周围弟子惶恐或者自荐,他径直点名,“斩珀,谢之漓。”
斩珀闻言,毫无惊讶。
这薛昆锐从一开始就盯着他,这等好机会,怎么可能不让他上台受训?
于是,斩珀也绝不推辞,更何况,对手还是那个废物谢之漓。
他循着演武台阶梯,步步上前,一身黑衣的谢之漓已经紧紧握着一把匕首,蓄势待发。
“斩珀,我师父这狂刀你看清楚了吗?”
斩珀勾起笑意,慢条斯理的从腰侧锦囊取出碧玉青石笔,“着实清楚。”
他以笔端于指尖,笑道:“只怕你待会就看不清楚了。”
谢之漓一声嗤笑,显然没能领会斩珀的意思。
他师从薛昆锐已有几日,以短匕习狂刀,小有所成。
虽然他打不过惊天巴蛇,对付一个小小斩珀,不是手到擒来?
自书院一日之后,谢之漓每日都想报仇雪恨,归还斩珀踩在他背上那一脚。
如今仇人同台,分外眼红。
谢之漓是气势做足了,猛杀过去,势必要以狂刀之势,手刃斩珀。
然而,台下众弟子看得心惊胆战。
这边势如水火,那边斩珀……
正慢条斯理的沾墨。
斩珀手持碧玉青石笔,沾墨而起,待谢之漓近身,直接一个避让,好好的将他珍贵的砚台,收回锦囊。
“论武力,你还伤不了我。”
他轻微一句,抬笔轻巧的狠狠甩在谢之漓脸颊。
“啊!”谢之漓眼睛骤然入墨,乱了浑身气势。
斩珀哈哈大笑。
他曾手持仙笔,与澄明界恐惧非常的十方剑君李凝铁都能打个来回,还怕他小小狂刀匕首?
往事种种皆入他心,斩珀灵力全无,但一身武功底子仍在。
他见谢之漓眯着眼睛,咬牙切齿乱劈乱扎而来,手肘一拐,在凶神恶煞小崽子脸上落下一撇!
“我道你是仗势欺人,目无尊长。”
谢之漓恼羞成怒,摸了摸脸上墨迹,再扑过来。
斩珀又是轻巧一捺,稳落他脸!
“你虽入监礼之门,毫无礼数。”
谢之漓脸上墨迹清晰,恰好横贯脸颊,惨淡可笑。
但斩珀并没想过收手,定要将当初未能批完的命数,好好写在谢之漓专横跋扈的脸上。
他再度挥笔,一竖折清晰可见——
“如此之人,必定出入为凶,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