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宗主坐镇,之前的些许传言都不再重要。
初霁殿中孩童林立,尽是鸦雀无声。
沉默许久的薛昆锐,终于请示道:“徐主闭关,托我收了三十一位孩童入山,请宗主过目。”
他话音刚落,宗主身旁少年便出声,“我传音殿细选两位弟子,今年正好是三三之数。”
宗主点点头,声音沉静肃穆。
“既有三十三位新弟子入山,那么我便逐一提点。即日起,你们不再是凡尘孩童,而是我天人山缘定修士。”
斩珀仔细看他,眉目清明平静,确有大能者之姿。
这话一出,斩珀还以为宗主会一一叫人上前,他正好听听天人山宗主如何提点谢王洪之辈。
只见宗主抬手一挥,清风拂面,气息沁香。
斩珀忽然听得耳边言语:“善之。”
声音宛如暮鼓晨钟,浑厚回荡,字字敲心击髓,“你入天人山,行我天人道,进入呈天殿之前,切不能以连竹弟子自居。”
斩珀讶异片刻,又冷静下来。
毕竟他已是连竹的徒弟,连凶神恶煞的薛长老都听谢之漓告状,天人山宗主总不可能一无所知。
但斩珀无法动弹,甚至知觉都丧失在了宗主附耳言语的声音之中。
深沉浑厚的嗓音萦绕于身侧,仿佛他双目都失去了视觉,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此等修士之能,他早已见惯,只不过他偏偏不适应遭人掣肘的无力感。
万幸,宗主灵力温和如风,提点更是细致入微。
他道:“我天人山呈天、传音、监礼、藏锋四殿,新晋弟子只可入传音监礼,择机修行。”
“传音殿以文墨修心为道,尊奉箫将停为殿主,学云亦思之厚德广识,佐天机之书,得世间古往今来之学问;监礼殿以锻体铸身为道,尊奉徐定为殿主,学薛昆锐之精妙刀术,佐仙药灵丹,成世间无人匹敌之武士。修文修武,均可成大器,你愿入何处?”
斩珀听得一阵恍惚,只觉这天人山宗主着实心细温柔,竟然让他自行选择。
“我愿入传音殿。”
他心中升起所想,宗主似有浅浅笑意回荡,瞬息又道:“既选传音殿,便传天人音。碧玉青石笔与你有缘,愿你执笔为苍生,莫辜负一腔豪言壮语。”
宗主之言,似是清楚前尘往事,洞察他一生所求。
斩珀未曾允诺,那萦绕于耳畔的洪钟鸣动之声,顷刻烟消云散。
他站稳初霁殿中,仰头直视宗主。
身旁众多弟子纷纷恪守礼节,跪拜向前,“谨遵宗主之命。”
斩珀慢了一些,怀着一腔震撼困惑,顺从的认了自己天人山弟子的身份。
弟子们恭敬行礼,就听白衣箫将停雀跃道:“天人地界上通天道,下达人间,诸位弟子须知谨言慎行,往后好生修行,今日就由各自长老领去吧。”
说着,他还特地看向青衫众人,“呈天殿若是急,先走也无不可。”
箫主一声令下,跑得最快的果然是呈天殿的人。
斩珀跟随云长老,眼见着这些个事务繁忙的青衫身影在眼前消失得迅速,连腼腆害羞的齐子规,都被他们散场速度惊住了。
“他们这么急的吗?”齐子规小声提问,“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云亦思掌心拍着折扇哭笑不得,“谁知道呢,他们终日在呈天殿不出半步,真是恨不得穷尽一生都不走出殿门。若非宗主事事要他们到场,我都要忘记天人山有这些人了。”
他的话逗着小孩,半真半假,齐子规听得眼神瞪大。
斩珀只觉他们有趣,细思起宗主所说的“进入呈天殿之前,切不能以连竹弟子自居”。
不知是怕他败坏连竹名声,还是如川菱所说,连竹弟子皆会没命。
斩珀正在思考师父的人缘问题,随着云亦思走出初霁殿。
却在白雪皑皑的空旷广场,见到薛昆锐带领的弟子,好生肃穆又好生热闹的前行。
他远远都能听见谢之漓的张狂声音,说道:“他能写字杀人,还胡乱批命。”
这个“他”,斩珀心领神会。
云亦思听得浅叹,“看来薛长老,着实很宠爱这位弟子了。如此胡言乱语,换作旁人,早就丢去纪事司教教规矩了。”
“谢之漓乃是应纪世家弟子,宠爱些寻常无比。”
斩珀丝毫不在意,他甚至觉得谢之漓多说说也无妨,好让这些监礼殿的黑衣弟子,别来欺负他们传音殿两个孤寡弟子势单力薄。
否则,他统统提笔给批个“废物一群”,让他们全被丢出山门去,叫监礼殿无弟子可用。
传音殿与监礼殿方位大相径庭,他没听谢之漓绘声绘色的诋毁多久,就要与云亦思步入曲径通幽之处。
可斩珀察觉到一丝视线,转头便见监礼殿弟子队伍之中,有人在看他。
那是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少女,她高高竖起长发,不如闺秀温婉,一双眼眸漆黑平静,看斩珀的眼神不似害怕,更不似好奇。
她表情坦然端庄,仿佛在看一片飘落雪花,一只振翅之鸟,凝视得专注,却又没有半分憎恶喜悦的情绪,只剩一腔亟待解决的困扰,与年少芳华不应有的愁思。
“怎么了?”云亦思发现斩珀顿足,循着视线看去。
那少女回过头,融入了一片漆黑劲装之中。
“没什么……”
斩珀跟上云亦思,与他仅有的同门齐子规前往传音殿。
他只是觉得,这人好像有话要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