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胜仙门……”
斩珀凝视夜空,只见他挥毫写就的金色墨痕,不出四个字便消失于漆黑如墨的星幕之中,散作点点碎屑,难以成句。
他早该注意到的。
临行之时,饲养多年的灵兽焦躁不安,趾爪钩住他的衣摆不肯松手。
池塘鲤鱼轮番跳跃,饶是不要了性命也要阻在他脚下,令他无法前行。
连寡言少语的至交好友李凝铁,都对他道:“今日并非吉日。”
可惜,晚了。
“在那边!”长啸呼声,如同召集令般,引来了无数追击者。
斩珀转身没入玄胜仙门郁郁葱葱的林间,漆黑树林被修士们的燃火法器映得透亮。
他正要穿出林间,忽然察觉一道无形屏障,悄然阻滞了所有退路。
似乎一位修为远在他之上的尊者,等候已久,必要他自投罗网,入局之中!
身后笨拙的追击者,越发靠近,声音和气息都吵杂得令人厌恶。
斩珀无路可走,伸手入怀掏出了一枚黑色玉石,捏得粉碎。
“去找阿铁。”
碎石化为悠悠灰烟,循着灵气缝隙,送出了他的口讯。
斩珀索性不逃了,独立于悬崖之上,远眺漆黑阴沉的夜空。
夜空晴朗,星罗密布。
只等斩珀抬手挥墨,以神机笔著写呈天之书,招来金色字迹,清清楚楚昭告三千世界:所谓的玄胜仙门如何枉顾天理,道貌岸然,不配做宗门之首。
他纵横三千界以来,靠一支神机笔,道破了无数宗门深埋阴影里的旧事,结下的对家数不胜数。
虎伏宗门、鼎青仙派……
修为高出他的修士不多,若是聚集一宗之力,请得老祖宗来困他,也够斩珀站在悬崖一家一家数过去,猜到天荒地老。
啧。
斩珀眉头一展,索性不猜了,仰头喊道:“哪家尊长竟要帮这不仁不义的玄胜仙门?不如现身一叙?”
他难得客气的称呼一声尊长,可惜黑夜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斩珀悠然转动神机笔,又道:“这次给你们仙门留个最长最久的助纣为虐告示,比玄胜仙门的呈天之书更碍眼,保证仙、圣、人三千界印象深刻,万年难忘。如何?”
似乎这话触动了尊长,毫无破绽的禁制之中,轻微裂开一道隅隙,灵气流动出现了活跃的破口。
斩珀的戒备,在见到负剑而来的一袭黑衣,骤然舒展。
“阿铁,你怎么才来……”
可他话音未落,熟悉的十方寒铁冷光四溢。
锐利的剑尖于肃杀风中,直指向他。
哦——
斩珀恍然大悟。他怎么忘了,他的至交李凝铁亦是修为远胜于他。
“难怪你说今日并非吉日。”斩珀笑道。
李凝铁未发一语。
斩珀提醒:“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此时此刻,你会以剑相逼,我也不用千里迢迢赶来玄胜仙门,直接问你内情,省时省力。我还能为你选出最好的景致,畅快挥墨呈书于天,让你和那些道貌岸然之徒一同示众,不是更好?”
李凝铁仍是那副模样。
“你这是要杀我,连话都懒得多说了?”斩珀挑眉厉声质问。
无趣如铁的李凝铁终于开了口,“斩珀,我劝过你,切莫逆天而行。”
夜晚寂静,曾经至交好友的劝告,仿佛一个天大的笑话。
斩珀扬声笑道:“我也劝过你,人之天为仙,仙之天为我。我即是天,想怎么行就怎么行,有何不可!”
话语刚落,斩珀率先出手。
他与李凝铁相识千年,此人剑道出众,占尽天机,三千世界能与之匹敌者寥寥无几。
哪怕是斩珀,也不一定能从他手上走过百招。
但,斩珀要的不是赢。
十方寒铁剑刀刃斜劈,神机笔碧玉笔身裂出缝隙。
“斩珀,玄胜仙门之事纯属稀松平常,修士为登仙途,杀人夺宝天经地义。”
十方寒铁剑,神机笔毫鬃断成数截。
“斩珀,澄明界千门千宗已聚集此处,皆要诛杀于你,现在同我回山,必安然无恙。”
斩珀只问一事,“呈天之书还能写吗?”
“不能。”李凝铁斩钉截铁,“神机笔交予我,毁于熔岩之渊。”
“是么……”斩珀回握断毫之笔,狼狈之中眼睛亮如繁星,“那你可知血魄也能铸就呈天之书,而且,世间无任何仙法可挡?”
“什么?”李凝铁呼吸一窒,十方寒铁剑稍有迟疑。
斩珀旋即以笔直取他咽喉,笔进剑挡之间,寒铁破光一挥,狠狠溅射出热血,尽数洒在神机笔尖之上,染透残毫!
“你……”
李凝铁停手迟了。
寒铁剑穿透斩珀肩膀,直破斩珀命脉,溅出片片血痕。
斩珀脸色苍白,不再看他一眼。
纵使碧绿琉璃色的衣衫浸透血痕,斩珀依然命神机笔沾染自己的血魄,冲破禁阻屏障,于裂隙之外挥毫而就——
“玄胜仙门杀拂阳尊者,灭浔水之宗,以七七四十九位先天修士魂魄炼铸天启鼎,又以宗门百位稚童祭饲魔道邪修。”
“此行此举搅乱澄明界安宁,天雷劫罚不日即到。”
“澄明界人人得而诛之!”
夜空金光大亮,字字泛着碧绿与血红色泽,杀气冲天。莫说方圆百里,就是千里万里极寒极暗极亮之处,皆能看得一清二楚。
无仙可遮,无人可挡!
追击者的诧异呼啸,隐约阻隔在了屏障之外。
李凝铁漆黑眼眸映照出夜空金光大字,笔墨之间流动着未曾见过的碧绿魂影、血色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