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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好好的闺女突然在山寺里失了踪迹,带去的侍卫们莫名其妙地陷入昏睡,醒时山寺里满地都是内侍……仆从们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可侯府的正经主子可都门清得很。
闺女去哪了?还能去哪儿?就冲着三皇子庄子上仆从们的怪异态度,这不明摆着是被他们掳走的吗?
于是,当天夜里,唐檗就带着人去寻三皇子,但惊异地发现,后者一脸迷茫,局促地听着心目中未来的岳丈旁敲侧击,一面罚站,一面讪讪陪笑,似乎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唐檗心知不好。
他竟然忘了,三皇子鲁钝,压根支使不了手下人,真正下黑手的,十之八九是他那备受圣眷,还横行霸道的亲娘。
这可怎么办?贵妃娘娘可不像三皇子这般好拿捏,人家是天子最偏疼的人,有任性妄为的底气,帮儿子掳一个家门败落的姑娘算什么?若真的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宝颐可就只有去给他当小老婆一条路了。
谁都知道贵妃做事不着调儿,但没想到她能这么疯,不仅疯,还极为霸道残忍,青天白日便敢暗下毒手,愣是打了侯府一个措手不及。
整夜里,侯府一片愁云惨淡,天一亮,唐檗和张氏急忙赶去了皇后母家,意图求她代为斡旋。
但宝颐大伯已经去世,侯府只剩金银田产,和一点可怜的旧日交谊,失去了可用之处,皇后愿不愿意管这桩麻烦官司,还未可知。
身无长物,孤立无援,府中众人这才明白,被好生护着的几十年松快日子,算是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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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颐在寺中问话时,传消息的小厮纵马回城,没过多久,侯府来的马车就火急火燎驶上了山,接她回府。
一日之间,恍如隔世,见到熟悉的门前巷,宝颐跳下车,用力抱住了等在门前的祖母,哽咽道:“祖母……”
祖母的手都是颤抖的。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年迈的老人轻拍孙女的肩,安抚道:“猗猗别怕,从今日起,家里人都会护着你,没人会逼你嫁给任何人。”
宝颐埋在她怀中,发出模糊的鼻音。
家中的庶出姐妹和弟弟们也围拢过来,把宝颐扶回了正院。
平时大家交情只是淡淡的,但若有人蒙了难,都知道一家子兄弟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人会胡乱幸灾乐祸。
哪怕是与宝颐最不对付的二姐姐,也是微微红着眼圈,揽紧了她的肩膀。
宝颐接过庶弟递来的帕子,擦掉面颊上的残妆与泪水,深吸一口气,指着身后沉默的清俊少年道:“祖母,是他救了我一命,若是没有他,我怕是已经……”
当着幼弟幼妹的面,她实在说不出口。
祖母明白她的意思,对她道:“猗猗,你先放下心来,等这番风波过去,家里不让伤你的人轻易脱身,也不让恩人白白出力。”
宝颐鼻头又是一酸,在家人环绕中,慢慢走回自己的院落。
裴振衣在身后默默目送她远去,良久,抬起琥珀色的眼,望向墙头一枝烈烈盛开的石榴花。
石榴花间窝着一只翠羽的小鸟,一阵风吹过枝头,鸟儿没站稳,一头栽倒在青石墙上。
在墙头伏了一会儿,它啄了啄青翠的羽翼,随后拍打着翅膀,翩翩飞回了侯府中。
裴振衣收回了目光,孤身一人回了前院客房。
胳膊上的伤口早已崩开,绷带下一片血肉模糊,他取出药粉,无意中碰到了宝颐曾经送给他,但后来又被她扔出去的玉佩。
玉佩被摔破了一角,略显黯淡。
自己在痴心妄想些什么呢?
她依赖你,是因为在那样的境况里,她别无选择。
你只能保证她在山林间有洁净的水喝,能安安稳稳地睡去,可是当她回到光怪陆离的帝都名利场,你空有一把刀,一点微不足道的本领,怎么可能有能力继续保护她?
痛苦与无力几乎完全吞噬了他的自傲,他近乎自虐一般缚紧绷带,贵妃娘娘到底给他上了残忍的一课,简单粗暴地告诉他,强权之下,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他从未那么恨过自己的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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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颐回院后,草草换了衣裳,将自己洗刷干净,随后抱起软枕,昏昏沉沉睡了一日。
睁眼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两朵花儿告诉她,阿爹阿娘方从宫中归来,只是两人脸色沉郁,显然并未如愿替女儿讨回公道。
宝颐并不在乎公道不公道,她明白,对于现在势单力薄的侯府来说,公平是极为奢侈的东西,爹娘没有相应的价值来购买这份公平。
她只在乎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咬紧牙关,把日子过下去。
阿娘来瞧她时,刻意敛去满面阴霾,只露出温柔疼惜的笑容。
她干燥的掌心抚摸着女儿的侧脸,低声道:“猗猗放心,阿爹阿娘就算豁出性命,也要许你一世自由安稳。”
宝颐抱住母亲微微佝偻的后背,小声道:“阿娘,若是实在不成……”
“没有什么不成。”张氏憋着一股狠劲,咬牙道:“事在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