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算是朋友,所以宝颐格外看不得李令姿为男人流泪。
“李令姿,你可真没出息。”宝颐恨铁不成钢:“你是疯了还是傻了,竟然为个男人落泪?你有这么喜欢他?不过是一时兴起,追逐一二罢了,又不会嫁给他,瞧你的模样,到像是我抢了你正经夫婿一样,至于吗?”
李令姿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抬头道:“你怎知我不可能下嫁?”
宝颐的安慰声同样戛然而止。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峙了许久。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宝颐眼睛瞪得如铜铃:“下嫁?最离谱的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宝颐平素行事乖张,可在人生大事上拎得极清,反观李令姿,平时看着循规蹈矩,没想到芯子居然装了个叛逆的。
李令姿道:“谁说不行?我将他举荐到我父亲军中,以他的能耐,定然直上青云。”
“你还想帮扶他?”宝颐大感震撼,苦口婆心劝道:“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主意罢,你打眼看看自古以来那些个赘婿,多少抛妻弃子的现成例子,明明你读的书比我多,怎么还一门心思干蠢事?”
“你别说了。”李令姿突然目光一凛,打断了她:“我自有分寸……“
见李令姿还是一脸我不听我不听,宝颐急了,口不择言道:“你有个什么分寸?俗话说男人如衣服,遇到喜欢的,留在身边玩几年也就是了,怎么还签长期的契约呢?这是蚀本的买卖啊。”
李令姿也急道:“我都让你别说了!”
宝颐撸起袖子:“我就看不得女孩儿犯傻,骂醒一个是一个,如今是什么风气?姑娘们不为自己打算,反而琢磨什么下嫁,给男人精心谋划前程,嫌日子太好过了是吧?”
正当她慷慨激昂,准备再训李令姿八百回合时,李令姿终于憋不住了,狠狠踩了她一脚,示意她看身后。
宝颐突然觉得背心一凉。
仿佛有一道冰冷而愤怒的视线穿过碧叶,正落在她身上。
她扭过头,心脏在腔子里猛地跳了一下。
几乎是一瞬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也知道了为什么李令姿迫切地想让她闭嘴。
因为——裴振衣立在数丈之外。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腰身紧窄的蜀锦衣裳,如一座猝然而成的雕塑,不知在那里立了多久
但想必,宝颐的高论已被他听了个彻底。
宝颐只知道,他周身笼罩着肃肃寒霜,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却比冲她发火还要吓人。
这瞬间,她心中飞驰而过千万头大鹅,每只大鹅脑门上都绑着根白带子,上书二字:完蛋。
她究竟造了什么孽,才每次干坏事都被正巧逮到,一天内得罪两个男人,她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能耐了。
姜湛好哄,可裴振衣这模样……
宝颐求助地望向李令姿,后者事不关己地扭过头。
她只能硬着头皮,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徐徐开口道:“……你……打完啦?”
“我以为你还在场上,席间太闷,就出来聊聊天儿,我们刚刚说的话都是闹着玩儿的,做不得数。”宝颐咬牙,扯李令姿的袖子:“姿姐姐,你说是不是?”
李令姿被这声姿姐姐肉麻出一身鸡皮疙瘩。
平时叫她李矫情,现在叫她姿姐姐。
连着深呼吸两次,李令姿才勉强挤出笑来道:“裴公子也是来寻人的吗。”
他并未回答她,视线死死锁住她身边的人。
李令姿心中酸涩,索性闭口不言。
宝颐也讪讪闭了嘴,耷拉着脑袋罚站。
静了一会儿,她又觉得有点委屈,小声念叨道:\"我只是犯了所有女人都会犯的错误,你要是像我这么有钱又漂亮,你也会这么干的……\"
李令姿狠狠踩了她一脚——自己胡闹也就罢了,还拉着全天下女人一道儿陪葬,谁和她一样啊!
宝颐再次闭嘴,偷眼看裴振衣一眼,触及到他的目光,心里又是一凉,赶紧低下脑袋,装作沙丘里的鸵鸟。
裴振衣的眼神冷冽如刀,一刀一刀刮在她身上,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气愤,似乎想剖开她的胸膛,看看这个女孩的心到底是由什么做的。
或许是木头,又或许是石头,总归不会是血与肉,只有心如铁石之人,才会一边言笑晏晏说出世间最美的情话,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玩够后将人打发走,或是是当个玩物一般送给朋友,来维护她们高门贵女间的情谊。
可是,既然从开始就知道故事没有结局,为什么还要说那些温情甜蜜的话骗人呢?
就像是给了他一场极美的梦,但又不告诉他这梦终有一日会烟消云散,人生七苦,求不得最难捱,她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一点也不在乎罢了。
原来他和姜湛一样,都是自以为是的傻瓜。
这衣裳真是紧,勒得他五脏六腑都紧缩了一般,这一刻,心里浮现出许多掺杂着戾气的幽暗思绪——她为什么能这样满不在乎呢?是不是只有把她叼回窝,藏在某个隐秘的巢穴中,她才会永远只对他笑,只为他哭?
阴郁的闪念几乎把他腐蚀出一个空洞来,他无意识握紧了拳,狠狠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要有不该有的念头。
他后退一步,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