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汝阳郡主启发,次日下学后,宝颐换了身天水碧的银丝裙子,大摇大摆走去了裴振衣的院子。
她敲敲铜锁:“裴振衣,出来给我开门。”
木门拉开一条缝,露出少年清冷的面容。
宝颐侧身挤进去,在他不苟言笑的脸颊上掐了一把,娇声道:“这几日忙着在外应酬,冷落了你,当真对不住,你收到我的桃花和诗了吗?有没有想我呀?”
裴振衣淡淡道:“我收起来了。”
“收在哪儿了?”宝颐探头探脑。
他抬手,指向墙根。
宝颐瞪大了眼,不可置信:“你怎能把我送的枝子扔到泥里!”
自己还琢磨着给他写诗,他居然一丁点也不把她放在心上,简直是奇耻大辱!
“裴振衣,老娘是被玫瑰膏子蒙了心才对你下功夫,”
她做作地抹了把脸道:“你就是一条木头,朽木不可雕也。”
“桃花儿,我们走!他看不上我的心意,有的是旁的男人看得上!”
明明知道她在无理取闹,可听得她提起旁的男人,裴振衣心中还是无端升起一股子戾气。
朝三暮四,心意起伏不定,大小姐究竟有多少仰慕者任她挑选,才说离开就离开。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道:“我以为你送我桃花枝,是想让我扦插。”
宝颐戏瘾发作,凄楚甩头:“你还搪塞我,你分明就是把它扔泥里了。”
这时听见桃花儿在身边小声道:“姑娘,他说得没错,他不是随手扔了的,这确实是正宗的农家扦插之法……”
“什么?”宝颐甩头的动作顿住了。
裴振衣心里叹了口气。
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会知道栽培植物的门道。
他只得耐心解释:“以特殊的方法将断枝埋入土中,它会慢慢生出根系来,来年长成一棵新树。”
宝颐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狐疑道:“真的?”
“我没必要骗你。”裴振衣道。
“那你是想留住我送的桃花,岁岁相见呀。”
宝颐的思维发散能力一向十分强悍。
就当是吧,裴振衣微不可查地颔首,难得她能自己哄好自己,他不想再惹她生气了,总好过她不开心,去寻别的男人。
大小姐的脸色顷刻放了晴。
眉眼弯弯,笑生双靥,广袖下的柔荑如菟丝花一样缠住他的手掌,食指还轻轻在他手心抠了一下:“既然你诚心诚意保存着,那我大发慈悲,原谅你了。”
她放开了手后,那痒入心扉的感觉还停留在手心。
他五指不自觉地伸直,又慢慢屈起,虚握成拳。
“你来做什么。”
他放缓了声调,低声问道。
宝颐拍拍掌,院门大开,一群家丁鱼贯而入,手中抬着各色做工精美的梨木家具,以及女孩子会喜欢的小物件小摆设。
桃花儿叉腰吆喝:“都小心着点,这都是五姑娘的自用之物,摔坏了一件,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裴振衣似是明白了什么,反手捉住宝颐的手腕,厉声道:“不可!”
“不许凶巴巴地对我说话。”宝颐就着他的动作,笑眯眯凑上去,天水碧银丝裙子来回扫着裴振衣长袍下摆:“什么不可?我看可得很。”
裴振衣怒道:“怎可如此胡闹,你不要名节了吗!这要是传出去了,你可知外人会如何议论你!”
宝颐被骂懵了:“……我家借住的小哥哥指点我的功课,怎么就有碍名节了?”
“指点功课?”
面前的姑娘眉开眼笑:“哟,你是不是想歪了,以为我要搬来和你一起住啊。”
裴振衣目光一窘,可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冷冷道:“我怕被你牵累。”
“不解风情。”宝颐哼了一声。
他分明就是想歪了。
她折了一朵桃花,夹在鬓间,对他抛个媚眼:“好不好看?”
一眼顾盼生姿,面若桃花。
裴振衣扭过头。
宝颐道:“好了,我真的是来让你教我功课的,你看,我连我的桌子都搬了来,还有我的笔墨纸砚,陈设摆件……”
她兴致盎然地向他介绍起自己的收藏:“这个小香炉乃御赐之物,三皇子送的,他的品味好土,一点不风雅,但做工着实不错,可堪一用。”
小姑娘家话多,唧唧啾啾如山间的小雀儿,裴振衣在她的絮叨声中,自行将自己的家具收拢到房间的角落里,给宝颐的大桌子腾出足够的空间。
昨晚这一切后,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桌前,点灯温书。
宝颐收了声,眨巴眨巴眼。
“你别忘了,我是来向你学功课的……”
裴振衣读书时,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沉静的气质,让她不敢上前打扰。
所以只敢在旁边小声提醒一下。
裴振衣不动,她就再提醒一次:“柳下惠,你能看一眼我这个无知的大美人吗?”
“我来给你吟首诗吧: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果真是不学无术,挑谁的诗吟不好,偏吟元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