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曼的生母便是当年呼衍部族长的女儿,只可惜生头曼时难产而死,后来头曼又取了休屠王的姐姐呼衍黎做二阏氏,如此呼衍乐若再嫁过来,便算亲上加亲了!
头曼越想越觉得合适。
他不禁兴奋地在金帐中来回搓手踱步,待冒顿醒来,他定要亲自去向休屠王提亲,也算安抚他这次主动带兵突袭月氏的长途奔袭。
“大王,在想什么呢?”
伊丹珠手捧一杯冰镇的羊乳酪从后帐走来,见头曼喜形于色,开始一口一口地喂他。
“丹珠啊,冒顿能够九死一生逃回来,我没继续与他为难,你不会怨怪我吧?”
伊丹珠压下满心怨忿,轻声道:“我知大王手心手背,难以取舍。”
头曼推开乳酪,踱至帐中那尊三足香炉鼎前,盯着鼎腹饕餮纹对伊丹珠说:“如果不是神助,冒顿绝不能活着回来。此乃太阳神的庇佑!丹珠,我身为匈奴大单于,绝不能违背天神的旨意,否则,天神震怒,你、我,整个匈奴国,都必将遭受天神惩罚!你放心,日后我绝不会亏待乌日苏,更不会亏待于你!”
伊丹珠感恩戴德地笑,心里却漾满苦水,日后?冒顿既以回来,留给她和乌日苏的,还有多少个日后?
她信神灵,可她更信权势。
在这孤立无援的王庭之内,唯有手握权柄,才是护命的法宝,其他一切的一切,不过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头曼自知对伊丹珠有愧,牵起她的手安抚道:“丹珠,我已决定,将休屠王之女许配给冒顿。至于乌日苏,你也知道,兰佩至今下落不明,我不喜那孩子,即便她能活着回来,我也不打算再和兰鞨攀亲。好在乌日苏还小,你容我再想想,定为他在单于庭寻个顶好的姑娘!”
其实伊丹珠这会找来,原本想说的也是这件事。
大婚前离奇失踪,生死不明,于婚配绝不是什么吉兆,这个不祥的女子若是嫁过来,她怕自己的儿子受不住,因而打算请头曼解除婚约。
岂料他竟和她想到一处去了。伊丹珠遂微微欠身,柔声道:“如此,便多谢大王了!”
至于冒顿娶谁,她起先并不甚关心,听头曼要拉拢呼衍部联姻,她倒不禁嗤笑这个老头果真是老糊涂了!
此次休屠王领兵突袭月氏,冒顿怎会不知。正是因为他的突袭,冒顿才被迫从月氏搏命逃回。
让他娶呼衍乐,不等于娶仇家的女儿吗?
这门亲,即便冒顿接纳了,怕是呼衍乐嫁过去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以休屠王那暴脾气,岂能忍得自己女儿受委屈……
两日后,冒顿的高烧终于退了下去,皲裂的嘴唇微微开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水喝。
侍奴阿承赶紧端起一杯清水,喂他喝下去。
如此接连喝下三杯,冒顿紧闭了两天的眼才缓缓睁开,对上自己榻上的青底绣金帷帐。
回来了,终于,他回来了。
虽然这个家对他而言不甚温暖,甚至危机四伏,但至少目前看来,不管头曼打得什么算盘,有那一万骑兵在侧,短时间内,他性命无虞。
更何况,这个家里,还有他待娶的阏氏——兰佩。
想起兰佩,他微微气恼,怎么他拼死回来,到现在都还没见到她?
不等他开口询问,毡房木门“砰”得一声向内推开,一袭湖蓝锦缎,闪闪发光的呼衍乐疾步冲了进来,几乎是扑跪在冒顿榻前。
“你可算是醒了!可真是担心死我了!”
冒顿看清来人,原本欣喜的神色渐渐平复,双眼面无表情地扫过呼衍乐红扑扑的脸,张了张嘴,没说话。
“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呼衍乐作势看了看他全身包扎着的伤,又自言自语道:“你瞧我问得这些傻话,都包成这样了,能不疼吗?!”
见冒顿不说话,呼衍乐当他才刚醒来,过于虚弱,不等他的回答,自言自语道:“你知道吗,这次突袭月氏是我父王领兵,就是为了将你提前从月氏国那个鬼地方给救出来!他临走前,我再三央求他一定要将你平安带回,谁知最后还是弄成这个样子!气得我这两天都没和父王说话!”
冒顿嫌她呱噪,不觉闭上了眼睛。
“对了,还有一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呢吧!头曼要将兰佩改嫁给乌日苏,连婚期都定好了,原本应在五日前成婚,结果兰佩先是坠马昏迷,醒来后又吵吵去焉支山采什么红蓝草做大婚胭脂,结果你猜怎么着?”
说到这里,冒顿紧闭的眼已不知在何时睁开,隐隐透着不可置信和紧张,牢牢盯着她滔滔不绝的嘴。
“结果她失足坠崖了,今天已经是失踪的第七天了,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尸首……”
话音未落,呼衍乐只觉得胳膊想要被掐断了一般的剧痛,不仅哎呦一声叫出来:“你干什么?你弄疼我了!快松手!”
“你刚刚,说什么?”
阴森暗哑的嗓音,隐着杀人的怒意,呼衍乐吓得打了个寒噤,开始结巴:“没……我没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什么坠崖,什么尸首?!”
“我……我也只是听说……啊,疼,你先放开我……”
出乎她意料的,床榻上的人猛然松开钳制住她的手,噌得从床榻上立了起来,阴沉着一张脸,开始艰难地一件件穿上衣服。
呼衍乐追在后面喊:“你……你这是要去哪?”
回答她的,只有一阵阴冷疾进的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