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以为遇到狼群,弓身侧耳细听,发现不对,狼群于沙漠中落脚声极细,就连发动攻击也能从头至尾不发出丁点声响。
这一阵阵深浅不一的声音分明是人的脚步。
很多人。
带着浓重的杀气。
他迅速警觉,轻轻拍了拍马头,宝马像是会意,前蹄快速在沙土中踱了两下。
四下漆黑一片,他闭目凝神,听出声音来自北、东、南三个方向,唯独西边,因为是处高约百丈的巨大沙山,极难攀援。
这是从三面包抄收网,欲将他埋于沙山之下。
正面硬碰,他拿不准来者有多少人,现下唯一的指望,是他胯/下这匹宝马。
如果宝马能快速攀上西边沙山,他居高临下,以箭簇御敌,抵挡一阵后翻向沙山斜后方,他们再要跃山追杀,便失去了最好时机。
不过一念之间,冒顿已策马迅速向西面的沙山奔去。于半坡中借月色侧身回望,他终于看见了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影。
不过杀他一人,对方居然派出这样规模的军团,究竟是谁,要如此决绝地置他于死地。
他来不及多想,此情此境,每一念,每一瞬,每一个极微小的动作,都有可能葬送他的性命。
汗血马定是察觉出了死亡的气味,拼了命地负重在陡直的沙脊上奔驰,几次前掌打滑,马身前倾,但都灵敏地调整马步,依靠腿部力量重又稳稳站立,极力驮住鞍子上的主人,不让他重心倾斜失去平衡。
沙山之下,军团的箭矢如细密的针线向上飞来。
冒顿根据箭矢呼啸而来的声音,判断出风力风向和杀手的位置,回身搭弓,十箭连发,山下,很快传来应声倒地后的闷哼。
这一番连续进攻,激起杀手更为猛烈的反击,已经有几十人连人带马往沙山上追来。箭雨愈下愈急,冒顿在躲避流箭的同时一个弯身回弓,又将数人射下马背。
一阵妖风吹来,沙土卷起丈高,旋转移动,月盘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刚刚还模糊可辨的人影,霎时隐去了踪迹。
汗血宝马即将登顶,正是隐遁的最好时机。
突然,一只利箭冲破浓重夜色,飞速朝冒顿身后射来,他闻声欲躲,却为时已晚,“噗”的一声闷响,箭簇已深深钉入他右后侧肩胛,在巨大的作用力下,他跌落马背,从沙山顶端坠落。
汗血马稳住身姿,开始向山下疾驰,冒顿飞掷出手中皮绳套住宝马肩背,双手紧紧攥住皮绳另一端,于手腕处绕圈系紧,整个人侧匐在地,由宝马一路拖拽下山。
剧烈地冲击下,伤口处鲜血暗涌,马蹄扬起的沙土覆满他全身,眼鼻耳口,迅速填满了沙子。
就在他以为终于翻过沙山,暂时脱险,急欲上马向继续奔逃之时,又一簇人马竟从正前方杀了出来,个个手举弯刀,开始近身肉搏。
宝马受惊不小,拖着仍伏在地上的冒顿来回打转,他飞速抽出佩刀斩断皮绳,一个打挺站了起来。
宝马失去牵制远远跑开,冒顿瞬间被这群黑衣蒙面人团团包围。
身后中箭,行动不便,他挥刀斩断箭杆,开始了以一敌百的死战。
血,不知从谁的身上喷涌而出,刀刃晃着必死的杀意,掀起一片血肉横飞,冒顿的脚边,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填缺,在他的身上划出道道血痕。
强忍住晕眩,他挥舞着手中已然翻卷刀刃的弯刀,不过片刻,那密密麻麻的包围圈只剩下不到十来人。
汗血马在惊恐中彷徨了一阵,此时像是突然回神,踏过地上成堆的尸首,一个纵身越到冒顿身边,发出一阵催促尖锐的嘶鸣,驼载着它的主人开始撒腿飞奔。
风驰电掣,宝马正以惊人的爆发力,如翱翔云端般,跨越沙漠边地。
滴滴鲜血,自马背上失重坠落,殷红了浩瀚沙海。
伏在马背上的人,很快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