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6 章(1 / 2)胭脂山首页

翌日午时,呼衍逐侯尊太阳神的旨意,领兵万骑,执戟举盾,旗幡招展,自单于庭出发,朝位于茏城西南的月氏进发。

次日,天色未明,兰佩窄肩左衽,革带皮靴,腰佩刀铤,和阿诺一道,在兰儋虎纹腰牌的护送下,离开单于庭。

“你昨夜没休息吗?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兰儋看向妹妹苍白的小脸不放心地问。

“我无事。哥哥……”兰佩数次欲言又止,一句就放在嘴边的话,拿不准是否现在就要交代给兰儋。

如果她可以顺利于十五日后回到单于庭,这话留到那时再说也不迟。

可如若她此去发生什么未知或意外,这话,便没机会再说了。

兰儋看出她的犹豫,想到她这一走,留下的烂摊子且够他收拾一阵,现下不便在此久留,心里着急,遂不耐烦道:“怎么了?你可是有话要说?直说无妨,别这样支支吾吾的,让人看着着急。”

兰佩思忖片刻,沉声道:“哥哥,你且记住,我兰族一部,万不可与冒顿为敌。”

兰儋挑眉:“蓁蓁你这是怎的了?从前日起就一直在说与冒顿为敌的事,我们为什么要与他为敌?”

兰佩郑重向兰儋行了一个叩拜礼,正色道:“为形,势,情、权所逼,很多时候,我们身不由己。哥哥,请你务必答应我!”

面对眼前这个极为陌生的女子,兰儋并没有应下她急切的恳求,盯着她足足看了半晌,悠悠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兰佩吗?”

兰佩的双眼像是已然阅尽世事万千一般,直对上兰儋探究的眼神,定定地说:“是,也不是。”

兰儋一怔,压下心底疑惑,肃然道:“好,我答应你。”

月未落,日已升,苍茫草原大地上,日月同辉,万物镀金。

单于庭外的高岗上,兰儋孑然而立,目送兰佩和阿诺策马扬鞭,很快消失在无垠的草场深处。

……

重回焉支山,其艰辛程度远超兰佩想象。

兰佩知道自己曾是驭马高手,对马带着天然的亲近喜爱之情,可在马背上颠了半天,身体的实际感觉出卖了她的初来乍到。

跑了一阵,兰佩体力不支,远远看见前面有一处破败驿舍,提出下马休息。

阿诺当她身体还未痊愈,确实不宜如此长途奔袭,赶紧应好。

从单于庭到焉支山,经此一路原本是匈奴的交通要道,往来车马商旅不绝,后因头曼被蒙恬打败退回漠北,这一路才逐渐荒芜废弛。

被秦始皇强拉来屯田戍边的农民和狱囚忍受不了北地苦寒,又因地广人稀看守无力,死得死,逃得逃。

时至秦末,以秦始皇东巡途中暴毙,蒙恬被黑透了心的太监赵高假传圣旨赐死为转折,秦帝国边防日渐松弛,匈奴又消无声息地率部回到旧时河南地,从漠北至阴山一路,才恢复了些许生气。

不过那是两年后的事了。

此刻的秦始皇大概正在咸阳宫里炼丹修道,做着他秦朝江山万万年的千秋大梦。

现下兰佩和阿诺休息的地方,说是驿舍,其实只是三面夹杂着苇杆红柳的黄土墙。四周架着几根木梁,苇草顶棚早已不知所踪。

地上,还残留着积薪烧火的痕迹。

阿诺递给兰佩一个葫芦状皮囊,里面是她今早新盛的酪浆。

兰佩忍住不适喝了几口,递还给阿诺:“给,你也喝点。”

“我不渴。”

阿诺很快收好,起身去不远处觅水饮马。

颠簸一路,日头已高,距离草场戈壁不远处的连绵山脉在刺眼的阳光下泛出金属光泽,那便是焉支山了。

南望,盘亘在祁连山山脉以东的丰饶领地,是月氏国。

冒顿此刻所在的地方。

正午的戈壁荒滩,日头毒辣,兰佩斜倚在土墙边,盯着地上火烧后的炭灰出神。

她的这个前世仇人,此时在月氏为质的日子只怕是厝火积薪,很不好过。

东胡盛,月氏强,匈奴厉兵秣马,重振雄风是冒顿逃回匈奴以后的事,此时的匈奴,对月氏而言还算不上威胁。

可想被一个不入眼邻居家抵押来的少年,在强势霸道的邻居家里会受多少冷眼,吃多少苦头。

他一定忍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苦,才会在逃回匈奴后卧薪尝胆,整军肃纪,直到羽翼丰满,领兵亲征。

在兰佩的记忆里,自己和冒顿打小一起在漠北长大。小时候她黏人又爱哭,恰是冒顿最嫌弃的,每每见她如沾瘟疫,避之不及。

说也奇怪,单于庭里那么多小王公主,兰佩偏偏就爱追着冒顿玩,越是被拒越是黏得紧,从不言败,越挫越勇,生生把冒顿磨没了脾气,只好把她当成空气,任由她如影随形漂浮在自己四周。

比如兰佩羡慕父亲和哥哥们去打猎,从不带她,就去求冒顿:“父亲和哥哥都听母阏氏的,从不让我跟他们去打猎,好哥哥,你就带我去吧!”

冒顿一开始不依,兰佩就变成他的小尾巴,他走到哪,她跟到哪,好哥哥,好哥哥地叫,大人见状都捂着嘴发笑,冒顿涨得脸通红,兰佩却丝毫不以为意,直到冒顿觉得实在太丢脸,板起脸回过身,小尾巴猝不及防,“咚”得撞上他硬邦邦的前胸,疼的捂着鼻尖“哎呦”叫唤一声。

“我带你去,但你要跟好我,一刻也不能分神,如果遇到野兽,你必须严格听我的指令,万不可自作主张,胡乱射箭,记住了吗?”

“嗯,嗯,记住了记住了!”兰佩头直点,一双晶亮的眼睛满是期待。

冒顿回到自己帐内取出一副最趁手的弓箭交给兰佩,又嘟着嘴帮她穿好皮革软甲,一脸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