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我的马已经吃上了你的胡萝卜。”陈诗酒用胡萝卜在马厩里逗弄小马驹,小马一直吃不到胡萝卜,正生气的朝陈诗酒吐口水。
对方一阵沉默,陈诗酒觉得他可能是摘开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确定是不是骚扰诈骗电话。
“这是我的手机号,我问了送货大叔你的联系方式,我奶奶说要请你上家里来吃狍子宴。如果你觉得腿伤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问过你,我去回复我奶奶,你不喜欢吃狍子肉。”
“你到底是在请客,还是赶客?”陆星寒觉得划算,一筐素萝卜,还能换顿肉,这年头,还能有这种好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来?”有点意外,城里人都这么自来熟?
她随口一邀,他就随口一应。
“不然呢?”陆星寒挑了眉。
光是昨晚在床上躺了一宿养脚伤,他都无聊到发慌,还要闭关一星期,太可怕了!出去透透气太有必要了,刚好能改善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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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星寒腿伤的第三天下午,他又跟当地果蔬批发的老板订了一筐胡萝卜,这回他不仅要去送胡萝卜,还要去当地人家里做客。
货车隆隆的发动机,又一次在陈诗酒家的小木屋前响起。
和老板一起从驾驶舱下来的,是单脚跳的陆星寒。
陈诗酒刚给半张狍子身体抹好烧烤料,手上还全是胡椒跟孜然的味道,看见搬下车的又一筐胡萝卜,发出绝望尖叫:“为了烧烤,我刚削了大半天的胡萝卜皮儿,现在多一秒也不想看见橘色!”
批发部的老板干脆使坏,蒙陆星寒:“给马吃,换苹果也行,正好我车上还有一筐苹果。”
陆星寒刚想说行,就被陈诗酒使了个眼色拦下,笑吟吟的对批发部老板说:“不能把马的嘴给养刁了,还是让它们吃胡萝卜吧。”
苹果这时节,批发价都要三五块一斤,胡萝卜顶多七八毛,坑人呢这是。
等老板开着货车绝尘而去,陈诗酒就得意的说:“他坑你,一筐胡萝卜二百顶天。换成苹果,起码六七百,你得谢谢我,没让你到时候下不来台。”
她可是记着他钱包里压根没多少存粮,那点钱还没她的压岁钱多。
陆星寒笑了,笑声格外自在舒朗,突然觉得这个林场小姑娘,阔气的还挺特别。
这世界多的是人想从他口袋里掏钱,让他掏的越多越好;却很少有人,想方设法的捂住他的钱包,为他省钱。
她让他觉得,至少这趟乌列尼之旅不全那么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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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来家里做客的不止他一个客人,但他却是唯一的男客人,其余都是头发银白,穿着绣有云边民族装的老妇人。
赫哲族六七十岁的老妇人,大多数身材都是胖墩墩的,显得慈祥又憨态可掬。
她们围着烧烤架,一边从烤熟的狍子身上片肉吃,一边用赫哲族语酣畅聊天。
陆星寒明白过来,这个局,大概是陈诗酒奶奶组的老年闺蜜局,他是顺便来蹭饭的。
赫哲族人宴客,会请人吃生鱼片。
陈诗酒捧着一条被拍晕的鲑鱼,熟练的剖开鱼腹,用流水清理干净鱼内脏,再顺着鱼骨,精准的把鱼用小刀剌成两半。她在其中一片鱼肉上,片出一片生鱼肉,连肉带刀一起递给陆星寒,示意他尝一尝。
在一群老妇人期待的目光下,陆星寒硬着头皮从刀上将生鱼肉咬下。
众人露出满意的目光与笑容。
趁着奶奶们围着烤架拉手跳舞的空隙,陈诗酒悄悄跟他说:“如果你刚刚因为不敢吃生鱼片,而拒绝了刀上的鱼肉,那么那群奶奶们可要动手赶人了,这是赫哲族的待客礼仪。”
陆星寒好像真的信了,盯着老奶奶们脸上因为舞姿而缭乱的横肉,背后一阵发凉。
陈诗酒递给他一杯栗子酒,请他尝尝她的劳动果实。
每年秋天,她的一大爱好就会得到实现,那种薅大自然羊毛的快感实在太快乐了。
一到秋天,她就可以在山上捡到好多野栗子。有时候为了一颗栗子,能和抢栗子的松鼠,在半黄半红半秋色的林子里大眼瞪小眼。人和松鼠,谁都不让步。
“你爸妈呢?”来她家这么久,没见到她的父母。
陆星寒来鹤因旅游之前,在网上查过攻略,当地人的经济水平普遍不高,陈诗酒家在当地住着不大不小的木屋,但是里头却布置得精致又豪华,甚至不乏名贵的民族特色古董。
如果这些是仅靠陈诗酒奶奶劳动得来的,那只能说,这个老太太也太有本事了。
“你问我哪个爸妈?”
陆星寒一愣,看向她的眼神不由变得深黯,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问题有冒犯之意。
陈诗酒从小到大太熟悉这种表情了,见怪不怪的说:“生我的父母,大概率已经都死了。领养我的父母,鹤因林场十几年前的一场大火,也都死了。”
陆星寒想骂一句自己傻逼,真是没事找事,问什么不好,居然怼在枪口上,去揭人家的伤疤。
“你想问赫吉的话,她也不是我的亲奶奶。她是我养父养母那边爷爷的老情人,我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赫吉把我接过来一起生活。”
如果是以前的话,她绝对不会跟一个陌生人,这么坦然的说起自己的身世。
身世的问题,几乎困扰了她整个童年和青春期。但好在两年前,她认识了一个给她能量的朋友,现在这些自卑的出身对她来说,是已经结痂的伤口。
伤口虽然会留疤,但是对于整个身体机能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