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连铁路交通都没有基础的乡村,想要大力发展旅游业,简直成了天方夜谭。
大学刚毕业的鲁尼,到林场报道的第一天,陈诗酒还在乡民家里调研,鲁尼一听顶头上司都下乡了,没道理他还在办公室干坐着。
鹤因不大,稍微一打听,就知道陈诗酒去了哪一户人家。
鲁尼找到陈诗酒的时候,她正和乡民一起串着鱼骨项链,赫哲族人世代以打渔为生,他们信奉鱼像神灵一样,为他们带来好运与丰收。
陈诗酒个子不高,在一群粗胖的赫哲族妇女里,显得相对娇小。
鲁尼去林场报道的时候,在办公室的墙上,看过陈诗酒欢送上一任林场干部时的合照。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夹杂着异域风情的漂亮姑娘。
高耸的鼻梁、深邃的眼眶,整齐洁白的牙,微笑时,下唇边上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在认识陈诗酒半年多后,鲁尼才偶然在乡民的口中得知,原来陈诗酒过去有那么一段悲伤的历史,甚至连她的身世,都带了一点儿悲剧的色彩。
也难怪了,陈诗酒看着,并不像一个纯粹的汉人,原来祖上还掺了点俄罗斯的基因。
鲁尼爱拍这个漂亮的大姐姐,像当代大多数年轻人那样,剪辑日常片段,发表在互联网各大平台,记录生活。
于是陈诗酒在视频网站上火起来,一度登顶短视频网站的热度排行关键词,成了那段时间最炽手可热的流量宠儿。
文旅集团打铁趁热,从陈诗酒穿着乳黄的格子衬裙,捧着小羊羔,站在绿得能滴出油的草原上,那个点赞超过二十万的视频开始,连夜替陈诗酒注册了一个个人账号,以及各种商标、版权。
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流量密码,有的只是背后各方力量的殊死一搏。
已经连续五年财政赤字亏空的文旅集团,抵押掉了一大块远郊的地,艰难向银行贷出一笔巨款,重金请来行业顶尖的短视频团队操刀。
于是,陈诗酒就这么作为被锚定的筹码,登上了各大主流媒体、电视台综艺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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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诗酒骑着马,沿着格茨河,一路往南面走,走到格茨河像个大烟斗的勺柄一样弯的地方,那里就是鹤因林场的主站点。
冷空气降临前,林场短暂的宁静,使得贪春的蝇虫们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在格茨河上恣意飞舞。
陈诗酒跨下马。
因为早上顺利的接生,她颇为愉悦地欣赏着被日光熨烫后,像钻石一样闪烁耀目的河水。
阳光真是技艺最精湛的珠宝切割师,资历再老的工匠,都无法把液体,切出这样璀璨夺目的完美辉泽。
“陈诗酒,大后天下午两点,在你母校T大,有一场优秀校友交流会,我已经让鲁尼给你订了明天下午的机票去上海,你现在就回家收拾行李。”孙场长发号施令,嘴里还嚼着早饭獐子肉。
草场上的微风,吹起了陈诗酒额前的刘海,更拨动了陈诗酒心里的那根弦。
T大、上海……
好久远的名字,久远得像上一辈子的事。
“不去行不行,我后天在市里还有讲座啊……?”
“已经替你推掉档期了。这次交流会,对我们市意义重大。市府办和教委派了和你同行的领导。要是和T大谈的融洽,乌列尼市和T大要合作推出一个专班,定向培养林场人才。T大学生一毕业,就可以到乌列尼来工作。”
T大可是国内顶尖学府的第一梯队,这里的毕业生毕业后能流入这里,乌列尼市简直求贤若渴。
“T大交流会,这么临时?我得问问田姐。”
经纪人田姐可是最好的挡箭牌,管他什么领导什么安排,田姐的商务活动最大。
孙场长头疼的说:“田老鸹,你能不能别让她来捣乱?临时是因为T大那边说,出席人员,临时有个调整。”
陈诗酒扮猪吃老虎:“这也不是我说了算啊~田姐可是咱们集团何董的亲妹子……”
孙场长:“你就和她蛇鼠一窝吧!这回真不许你胡闹,这是市里上半年工作的重中之重,想不去都不行!”
陈诗酒忖了一会,顾虑地说:“那您先把这次出席校友会的人员名单,给我瞧瞧。”
孙场长爽快地掏出手机,撕过獐子肉的手,油汪汪的。
油光锃锃的手指,在发亮的屏幕上,快速滑动。
“喏,你看。”
滚动的屏幕被停顿住。
动物油脂沁在手机屏幕上,像放大镜一样,准确无误,把优秀校友名单上第一行第一个:“陆星寒”三个字放大。
醒目、烫眼。
过去这么多年了。
就看了那个名字一眼,陈诗酒仿佛听见——
乌列尼林场的风,在低喃呜咽。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闪烁的格茨河,流起泪;就连天上悠游的白云,都成了心碎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