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燚重又稳稳地坐回龙椅上,完全不介意眼前的闹剧,继续下一个议题。
“朕有意从元都挖渠,引大泽江水入沽溱,敢问诸君有何高见。”
说是“敢问”,语气却丝毫没有问的意思,决策已经定下了,大臣们只需要也只能出谋划策。
此刻众人还沉浸在刚才的争执中不曾回过神来。
直到林有德操着尖细的嗓门质问:“殿前失仪,该当何罪!”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迅速归位。
大臣们算是在这颗阴晴不定的龙心上吃尽了苦头,陛下这回却仁慈得丝毫没有要计较的意思。
不止如此,如今朝臣背后的大士族虽然仍披着门阀的壳子,却已经远远不如十年前的门阀了。
自从陛下掌权起,士族们便日复势弱。
他们也反抗过、示威过,可是先有太尉司徒之死,后有尉迟氏冯氏灭族作为前车之鉴,稍微识相些的,都不会再做这样鸡蛋碰石头的蠢事。
待金翎卫一松开对薛宁烨的钳制,陆歇便不顾一切地上前,用官袍替薛宁烨擦拭唇角沾到的毒酒。
薛宁烨后悔莫及,泪眼婆娑地祈望着自己的老师,“老师我……”
他真的被吓傻了。
“你糊涂啊!”陆歇心疼不已,但也实在无法,万幸陛下没有痛下杀手,如此说不定还有机会将人救出来。
薛宁烨被带了下去。
至此还有谁不明白,刚才这一出就是陛下做给他们看的。有人要试陛下的态度,却被陛下反将一军。
朝堂局势瞬息万变,如今早就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左右的了。
现在执棋的人,是陛下!
受此当头一棒,大臣们着实乖顺不少,一壁飞快地正衣冠一壁思索,从元都挖渠,连通大泽江和孤溱水,陛下这是又有什么作为?
现在元都收留了不少缭州难民,听说难民和元都原住民日常发生冲突,若不是陛下派了军队严格镇守,少不得要酿成惨剧。
陛下要挖渠,必定需要人手。
人手何在?
古书《晏春秋》中提出过“以工代赈”之法[1],莫非陛下意途沿用此法?
的确,此法精妙,只是不知陛下为什么偏偏要挖渠。要知道,想挖通沽溱水与大泽江,至少需要跨越两个州。
朝臣思绪飞转,其中不乏有头脑灵活的很快便想通了。
当初齐国之所以要迁都,是因为在元都附近的一条沽溱水支流被严重污染,导致元都死伤过半。
齐国与魏国以麒麟岭、沽溱水为界,因此魏国南部与齐国西北地区的百姓共以沽溱水为生。
然而魏国处于上游,曾屡次在上游投尸毒致使下游的齐国百姓中毒惨死。
曾经齐国弱而魏国强势,这种卑劣的手段魏国屡试不爽,齐国却无计可施,直到陛下掌权后力挽狂澜,下令迁都,并一路向魏国反攻,从此魏国才有所收敛,不敢放肆。
但这终究治标不治本,如果想要永绝后患,除非令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百姓从此不再依附沽溱水。
引大泽江入沽溱,修改河道无疑是治根的办法,但这同时也是一项大工程。
现在人是有了,陛下提出此事,莫非是钱财上……
果然,高燚道:“此事朕与太傅商榷过,太傅也觉得可行,并主动提出斥巨资支持这项国事,朕觉得这是福泽万民的好事,不要辜负太傅一颗赤诚之心,便应允了。”
唐沛心里咯噔一下,万万没想到陛下居然当众将此事说了出来,顷刻如芒在背。
朝臣们嗤之以鼻。
唐沛此人,本事是没什么的,但惯会钻营。
先帝在时,他就是突然讨得了先帝的欢心,坐到了太傅的位置,如今又故技重施,陛下说没钱,他就不声不响地背着众人给陛下砸钱,当真拍的一手好龙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