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的捕食者有两只。
不远处还躺着一只体型稍逊的。
看现场情况,盛濯应该是同时被两只捕食者围攻,而插着刀的这只表面伤口更多,黑色指爪上残留着不少血迹,想来也将盛濯伤得不清。
塔塔没有在捕食者尸体旁多停留,仅仅只是在奔跑的过程中看了一眼,便径直冲向她真正在意的地方。
穿过大桥,前方公路旁是片不大不小的树林,她忽然放缓速度,跨过围栏,一步步朝着一棵大树背后走去。
她知道那背后是什么。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心里面那股奇怪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她是真的把盛濯当做队友。
他们同行大半月,默契仿佛天生,很多时候一个眼神就知道该做什么,从来不给彼此拖后腿。
遇到危险时,习惯占据队伍主导地位的盛濯总是挡在塔塔面前,却又不把她当成累赘和弱者,不吝于教导她、鼓励她,让她独当一面。
这一次,他更是无条件相信她的选择。
可他却因为这个选择付出了代价。
反倒是习惯了单枪匹马,也习惯了盛濯的强大的塔塔,忍不住愧疚起来。
说好并肩作战,结果她却没把盛濯的安危放在心上,仗着自己的能力就追着变异体去了,让他独自面对两个捕食者!
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塔塔来到树后站定,目光愣愣的,停留在树后倚靠着的人身上好一会儿。
她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面对盛濯。
她觉得自己做错了。
塔塔缓缓蹲下。
“盛濯……”她轻轻喊他的名字。
背靠着粗壮树干的男人衣衫凌乱破碎,上面沾满了血污,冷峻的面庞一半布满血迹,另一半则毫无血色。
那双本该如幽潭一般深邃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连呼吸也微弱到仿佛感觉不到属于生命的气息。
塔塔嘴唇微张,又靠近了他一些,惊疑不定的目光缓缓下移。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慢,也很轻。
缓缓伸出的手碰到一团濡湿,她忽然松开,目光循着手触碰的地方看去,瞳孔骤然缩紧。
他的手……那甚至算不上一只完整的手,从肩膀到手肘的大半皮肉全部不翼而飞,黑红掺杂的血肉模糊间能够清楚看到泛白的骨头。
而在这只面目全非的手臂上,黑色的,黄色的某种东西正在悄然蔓延。
那是……病毒!
他被感染了!
“盛濯……”她又喊了一声,连自己也没发现那声音竟然在抖。
像是听到了她的呼唤似的,男人紧闭的双眼动了动,继而缓缓睁开。
那双眼依旧幽深无底,瞳孔从涣散到清明。
“你回来了……”看到她的瞬间,他下意识扬起嘴角,可笑到一半整张脸就被剧烈的痛楚占据。
右手传来的痛感太过剧烈,就算是铁人也忍不住。
此刻的盛濯能感觉到某种东西正在入侵他的身体,从皮肉,到血液,最后就是心智……
他会慢慢变成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从前的事,也不会记得眼前这个美好干净照亮了灰暗世界的女孩。
她是个合格的队友,甚至比他想象得还要厉害。
她身上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是他没有时间去发掘了。
“对不起盛濯……都是我的错……”塔塔跪坐在盛濯面前,心底很难受,像是被什么东西把她的心脏狠狠捏住了,憋闷得要命。
如果她没有为了追击那个变异体而离开,他就不会遭到捕食者的攻击!
都怪她自己大意!
其实从一开始,塔塔感觉到有奇怪的东西从自己的精神力覆盖范围边缘掠过时,就该猜到,危险不仅只存在一处。
是她冲动了。
“你没有错,你做得很好。”盛濯忍着剧痛朝塔塔露出他惯常的微笑。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笑容,他却做得十分费力;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也很费力。
他没有告诉她,以前的自己其实很少笑。
大概是这个女孩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他忍不住一次次破例。
看到她,就像看到初生的朝阳。
灿烂夺目,生机勃勃,是光芒,也是希望。
“你别难过,我不太会哄女孩子……”
完好的那只手缓慢抬起,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将她伸出来的手裹住,“塔塔,听我说。”
盛濯竭力压制着疼痛,让自己的声音更平缓,“如果我晕过去,就立刻将我的大脑破坏。”
他不怕死,但不想变成怪物死去,更不愿同类相食。
“然后离开这儿,你不愿意去安全区,想去哪就去哪,只要好好活着就行。”
他紧紧盯着她姣好的面容,目光深深,想把这张干净漂亮的脸刻进脑海。
等不到末世结束迎来重生,在生命的尽头,能将美好的事物印进脑海里,作为人生最后的回忆。
这样也不错。
“不要轻信任何人,你很厉害,能够保护好自己。”
说到最后,盛濯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握着塔塔的那只手也慢慢放松了力道。
知觉在无声无息地流失,身体的痛楚似乎也感受不到了,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努力调动全身的力气也没能再控制它抬起来。
面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模糊不清,眼皮越来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