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是做甚?”刘妈妈心下一凝,目光惊疑不定。
不多时,翠烟便将册子呈上。
随着指间翻动,清懿淡声念道:“刘氏,三月初七,采买花露胭脂,贪墨十两纹银。三月初九,克扣扫洒女使月钱半数。三月十八……”
一条条,一例例,不论数额大小的账目俱都登记在纸上,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念完,直叫人辩驳不得。
底下的丫鬟婆子纷纷对眼色,俱在暗暗咂舌。
姑娘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实则甚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消寻个机会发作!
有心虚的生怕也被这般拎出来,直把头埋得低低的。
所幸,姑娘留着情面,这单是刘妈妈一人的账目。
事主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胸口起伏好半晌,才犟嘴道:“好生冤枉啊!凭姑娘一张纸就污人清白,我虽是个奴才,却也不是任人搓揉的,可有人证物证?”
刘妈妈虽知自个儿已处下风,却也有倚仗。她是经年的老奴,在府上作威作福惯了,寻常下人俱不敢开罪她,哪个敢在这时候为着个姐儿当出头的椽子?
可清懿却不曾如她料想的慌张,反倒像正等她说这句话。
“我是负责采买的,我能作证。刘妈妈某时某刻,贪墨几钱银子,甚么物件儿,我俱都一清二楚。且有公账出纳册子与采买单子佐证,只消一对便知,半分差错也不会有。”
只见一个着青衣的清秀丫头站出来说话,一字一句,口齿清晰。
“好你个碧儿!原在这等着我呢,怪道会咬人的狗不叫,你急着讨姑娘的好,竟来攀咬我!”刘妈妈怒极,眼看就要撕打上去。
碧儿不卑不亢道:“我在哪个院伺候,就为哪个主子尽心,妈妈想左了,我只是据实相告。”
刘妈妈被婆子拦着,嘴里不干不净地骂。
清懿皱眉,朝翠烟递眼色。
翠烟立时会意,冷肃着脸道:“把刘妈妈的东西都收拾了扔出去,我们流风院容不得手脚不干净的奴才。主子好性儿,却叫你们这群刁奴蹬鼻子上脸,如今须得好好立规矩。打明儿起,院内一应事务由我统管,今晚都到堂前听我安排差事,迟了一刻,以后都不必来了。”
原以为翠烟使唤不动人,却有几个壮实婆子一拥而上,将那还在撕打着的刘妈妈捆了拖出去。
一时间,众人心下都有些后怕。
原来,姑娘早就暗里笼络好了人!
一通折腾完,清懿方觉有些头昏,昨儿本就睡得不好,一大早又来了这场官司,颇耗心力。临进屋时,她又回头瞧了眼青衣丫头:“你叫碧儿?进来同我说说话。”
已然散开的众人瞥见这一幕,挤眉弄眼地对了眼色。
有人悄声道:“她怕是要飞上枝头了。”
“嘘,可别说了,没见着碧儿旁边那位脸都快拉到地上了嘛。”婆子调笑。
被话茬指着的红菱怒瞪她们一眼,“看什么看!”
婆子不敢惹她,躲着走远了。
只留她一人站在原地,衣角攥得死紧,目光沉沉望着碧儿离去的方向。
屋里,月沉香徐徐燃着,散发着静谧的味道。
清懿躺在榻上,由翠烟轻按太阳穴。
沉默半晌,没有人说话。
隔着一层袅袅烟雾,碧儿看不清主子的神情。
被足足晾了半刻钟,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升起一阵莫名的忐忑。
心思急转间,她将此前所有的盘算尽数推翻,在一瞬间便下定了决心,坦然地跪下磕了个头。
她深吸一口气,朗声道:“碧儿知错,请姑娘责罚。”
这话说得蹊跷,却吊在空中,无人应答。
如同碧儿此刻悬着的心。
空气凝滞间,只听得一声轻笑。
“错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