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懿在原地站了半柱香的时间,没等来清殊的消息,反倒见着一个小厮拎着篮子过来。
他满脸堆笑,很是殷勤地将里头的吃食散发给在场的侍女,“诸位姐姐想必还未用晚膳罢,现下这个时辰回项府,还不知多早晚能吃上热饭呢。管家吩咐我不许慢怠了项府贵客,可不能让姐姐们饿着回去。”
闻着喷香的吃食,几个侍女腹中轰鸣,打头的那个还有些犹豫。毕竟主子命她们看好曲家的姑娘,这会子怕闹出甚么幺蛾子。
清懿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姐姐只管去便是,我在此处等我妹妹,不会乱走动。”
打头的侍女面色一红,“姑娘……姑娘说得哪里话,我们只是怕您不认路,身边没个伺候的不妥当。”
清懿又温婉一笑:“我省得,多谢姐姐们。”
见她这样乖觉,侍女不由得放松警惕。
一旁的小厮又伶俐上前,笑着说,“前头有个亭子可落脚,姐姐们自去用便是。”
几个侍女这才拎着饭食去了。
这时,小厮好像才瞧见清懿,顿时瞪大眼,自扇巴掌,懊恼道:“哎哟,瞧我这该死的,竟落下这位贵客。姑娘若不嫌弃,我领姑娘去另一处亭子歇脚,也用些膳。”
清懿尚未答应,那小厮忽然暗暗使了个眼色。
这是有内情?
清懿神情淡淡,看了他一眼,“那有劳小哥带路了。”
二人并未走多远,只停在一处假山后头,前边的亭子里摆了一处屏风,后头坐着一个人。
小厮带完路便折回原处,俨然是个望风的姿态。
只余清懿与那屏风后头的人。
“你丢的东西在我这。”那人直截了当。
清懿挑眉,复又垂眸道:“多谢袁公子相助,只是您又如何知道那是我的玉?”
屏风后的人好似躺着不大舒服,翻了个身,只听得一道懒洋洋的声线,“我的人撞见项府侍女鬼祟,正好拦了下来。才折回院子,便瞧见你那小不点儿妹妹在我表弟那哭天抢地。”
剩下的话自然不必多说,清懿明白这是最好的结果。
至少,玉找到了。
只是,又避不开,要与袁兆打交道……
见她愣在原地,那头又发出一声轻笑,淡淡道,“怎么?帮你避开项府耳目还不够,须得我亲自送你手上?”
他安排得很是周到。
恰到好处支开侍女,又挑了处僻静的地儿,不至于传出孤男寡女的闲话。
尤其是,不会有人知道是他帮了自己。
想通这些,清懿心头的疑虑自然消散。
“自然不敢劳烦袁公子,还请您将玉放在外头的案上,我这就过去拿。”
二人中间也就几步路的功夫。
清懿到得近前时,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伸了出来,指间拈着那块玉,随意轻抛至案上,发出叮啷的响声。
许是大理石的几案太滑,那块玉在上头打个转,往地上滑去,眼看就要掉在地上!
清懿赶忙伸手接,另一只手也迅速探了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两只手同时握着那块玉!
一瞬间的功夫,却被拉扯得十分漫长。
那块玉若有似无地蔓延出一丝温热,通过彼此的掌心传递……
清懿脸色一僵,猛地甩开那只手。连告辞也不想说,立时便要抽身走人。
却听屏风后传来一丝响动。
不知何时,那人站起身来,俊逸的脸上不复方才的云淡风轻。
他微蹙着眉,语气难得有些疑惑,“我们是不是见过?”
背对着他的清懿一愣,旋即飞快道:“我前些时日才进京,想必公子认错人了,告辞。”
一番话快得叫人插不上嘴,她离开的背影虽仍有个稳重的模样,若细看,步伐却急促了些,不像她往常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性子。
目送她走远,袁兆的眉头仍然皱着。
他并非是个猛浪之徒,虽惯常顶着一张笑脸,实则是个最没有耐心应付女子的。
方才来不及深思,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好像是在接触到那块玉后……
没来由的,一阵异样感霎时间攫住他的心脏,好似一只大手将五脏六腑揉作一团,叫他喘不过气……
那短暂却急促的疼痛里,还夹杂着一股寻不到源头的空洞感。
他好像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
四月初的月亮并不十分明净,其间还被两朵乌云遮住了半边脸颊,只透出一缕朦胧的微光,一视同仁地笼罩着每一户的屋檐。
同一片月光下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是一处奢丽豪华的宴所,连上头用狂草字体书写的“琼林台”三字都清晰可见。
找了由头出来躲懒的二人,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