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妈膀大腰圆,两个健仆使力才拖住,嘴里仍不干不净,口沫横飞。红菱被激得脸色涨红,挣开碧儿的手要扑上去。
眼看又要打起来,门外飞奔来一个小厮,慌脚鸡似的报信:“姑娘到了!车在正阳街,一刻钟便要到了!张嬷嬷迎客去了,打发我来叫姐姐们快些归置好屋子,再去太太那回话!”
闻言,众人不敢再闹腾,各自散开做事。
那小厮把话带到,便麻利儿转头跑开,他还要去回张嬷嬷的话,要是脚程快,保不准能见到两个姐儿的脸呢!
正阳街住了一水儿的京官,各自宅邸相连,同朝为官,彼此知根知底,倒也不好摆阔,于是各家门前都立两头石狮子,不显得哪家更富贵。
侍郎府一众仆妇立在石狮子前,张望着街口,领头的是曲侍郎继室夫人陈氏的奶嬷嬷,统管府中的丫鬟婆子,十分泼辣利害,底下人都喊张嬷嬷。
跑腿小厮紧赶慢赶,跑得气喘吁吁,张嬷嬷皱眉瞥他一眼,他立时不敢喘大了声,缓了好一会子才上前回话。
如此这般将那院儿里的情形说完,张嬷嬷冷哼一声,语带嫌弃:“刘福家的越发不成器了,跟个丫头也能吵嘴,那院子可布置好了?短了什么及时报上来,快快添上。”
小厮:“打眼看约莫是齐整的。”
张嬷嬷点头,又旁敲侧击提点众人道:“都是老人儿了,不必我啰嗦。等姐儿们来了,面上都恭敬些,里子我不管,但若是谁明面上的事都做不好,落了太太的脸,我必要重罚的。”
京中官眷甚多,谁家有风吹草动,不消一个时辰,街头巷尾都能传遍了。侍郎府这阵势自然落在了别人眼里,隔壁有好事的门房家仆早打听清楚了来龙去脉。
堂堂吏部右侍郎府原配夫人所出的两个嫡女,竟养在外祖家。继室夫人所生的孩子并一众庶子庶女倒悉心带在身边。
啧啧,如此颠倒伦常,怪不得做出这般阵仗,左不过是怕落得个继母苛待继女的名声。
等了半刻钟,只见两顶乌青软轿转过街角,后面延绵十数辆车架,七八个丫鬟婆子围随而来。
张嬷嬷定睛瞧了瞧,认出那轿夫并几个婆子是自家派去的,这才确信是接到人了。
只是,她打发了两架马车去,预备一辆坐人,一辆驮行李,怎的多出这一长串,还有几个丫鬟都是生面孔。
张嬷嬷心下纳罕,脸上却立刻堆着笑意迎上前。
“姑娘们可算是到了,阖家日盼夜盼等着你们呢,太太特意差我候着,生怕丫头小子怠慢了姑娘!”她这边笑着说完,立刻又换了张脸,冲下人们斥道:“小子们赶紧把东西卸了,马也拉去马厩,丫头们把箱笼都归置好,少了一件就仔细你们的皮!”
那边软轿刚落地,这边的话就像连珠炮似的轰轰而来,没等丫鬟小厮们上前,就听轿内传来一道温软的声音。
“有劳妈妈了。”她又唤道,“翠烟,彩袖。”
围随在轿侧的两个丫鬟上前一左一右撩开轿帘。
饶是张嬷嬷见惯了高门贵女,也不由得一惊,更遑论没见过世面的丫鬟小子,这道姝丽的身影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十三四岁的年纪,身姿纤细窈窕,密合色的对襟袄裙掐出盈盈一握的腰身,面孔虽稚嫩,却已初露美人相,是个极出挑的形容。
张嬷嬷谄笑道:“姐儿真真是天仙下凡。休要劳累了姑娘带来的人,倒叫小蹄子们躲了懒。”说着便打发了几个婆子去收置后面是十数辆车的行李。
“多谢妈妈。不过……”穿青白色夹袄的丫鬟翠烟不慌不忙拿出一本册子,施施然拦住了那要拿箱子的婆子,“姐儿的外祖母阮家老祖宗疼孙女,行李也就多带了些,怕路上丢个一件两件的闹得不好看,便造了册子叫我带来,日后回浔阳我可是要回话的。”
张嬷嬷目光闪烁片刻,心思急转,又挂上一张笑脸道:“是,是这个道理。”
她又转头喝道,“都听翠烟姑娘的,叫她仔细对了再入库!”
翠烟略福身,便跟着婆子们走了。
众人各自忙活,视线却不约而同地悄悄落在那小主子身上。
她不忙着走,侧头问那个叫彩袖的丫鬟:“椒椒睡着了?”
彩袖笑道:“离了码头没多会子功夫就睡了,垫了软褥子软枕,姑娘放心。”
说话的功夫,后头那个轿子传来响动,一个雪团子似的女娃娃像是被吵醒,自个儿掀开轿帘走了出来。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还仰头打了个哈欠,大眼睛泛起水雾,白嫩的小脸上还残留着睡出的红印子,眼皮一耷一耷,也不理旁人,径直走到姐姐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