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他小时候英勇揭发过的壮举,有一点珠丝马迹都能给扒出来游街博眼球的得意操作。
故此,他真的非常不懂大嫂对老头子的仇视来自哪道门槛。
康乾也不懂,在他看来,老头能在结婚前夕硬掐着儿子跟儿媳妇坦白从前造的孽,至少在为人父上是有担当的,他没有因为是自己儿子要娶媳妇,就将好人家的女儿蒙进鼓里骗进门,双方各自的品性至少在婚前透一下,免得以后家宅不宁,女方后悔。
只是他想法是好的,结果却是反的,康进喜不知道是怎么哄的人,叫梁菊反恨上了公爹的多此一举,比起知道康进喜的混蛋过往,她更愿意一直被他欺骗,当个幸福的无知者,尤其在接连流了两胎都没生出儿子后,她就更加的迁怒到了公爹康钱身上。
认为就是他的坦白,破坏了她和康进喜的夫妻和谐,进而导致她生子困难。
嗯,逻辑链完美。
剩下老头康钱,到死也没明白这种渣男贱女的甩锅操作,是怎样的一种神奇体验。
至于康乾小年青,未婚未育更未曾恋爱过的单身狗,就更没法理解渣贱的脑回路了,因此,在解除了危机后,立即将姚建舟给拉到了身后,“一会儿离你大婶娘远点,她今天脑子有点不好使。”
旁边王堤也围了过来,一脸同情道:“老哥哥真是太惨了,居然摊上这么个……”脑子有病的儿媳妇。
周石岩也围了过来,一副懂他心情的拍了拍他肩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哥哥,宽心养病,好在你身边还有女儿女婿一家。”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胡洪带着老妻黄玉萍也站在一旁道:“康大师,今天多谢你来指点迷津了,我也算是壶友圈里吃的开的,以后有需要,还请康大师一定再给我们上一课,也叫咱们能再领略一番前人的高超技艺,当然,若是有实物参照着讲解,就更能让人直观感受到那个盛世文明的古代传承,想来也会叫更多人知道青瓷的魅力的。”
康乾被围在中间,虽矮于众人,但因着前番的知识论述,场内人看他,更多的趋于欣赏赞叹,而于青瓷比较痴迷的几人,则更带着崇拜,连措词都带着小心,“康大师有炼窑场么?瞧您说的详如文献,自己有没有……”成功烧制出来一样呢?
当然,这话是不好直白的问出口的,一个语气不好,就容易让人产生质疑被轻视感,因此,说话的人到后头是自动息了声,眼巴巴的望着康乾。
康乾本来就想着烧窑的事,因此有人问,他也就如实的答了,“什么大师不大师的?老头子这一身穷的,没钱啊!”一声感叹之后,才又接着道:“你说的烧窑场我知道,那都是近年来新启的新鲜玩意,都是有钱人烧用的,可惜老头子穷,那种先进的烧窑场也盖不起,只能找一找没人要的老龙窑,等天晴阴干了后,看能不能试着烧一烧。”
问的人本也没指望康乾真会烧,因为历来纸上谈兵的多,真能实操出东西来的少,他问一嘴的意思就跟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有的一拼,结果,等康乾真说了会烧的话后,他反而不信了。
不过他不信,不代表没人信。
王堤和周石岩是打心眼里信他,当时眼神都亮了,“康老哥哥,你……你的意思是你会烧青瓷?还是能烧老龙窑的那种?”
康乾对于周、王二人好感挺大,见问,是笑着感慨的点了头,“祖传的手艺,只是家祖因为这门技艺被打成了资本……几代人留下的窑宝级青瓷也都被砸的一个不剩,祖宗遗训,不到国家有政策扶持那天,不许子孙再开窑烧瓷,于是,这一等啊等的,我这把骨头就朽成了这样……”声音说着说着就哽咽了下来,一双充满沧桑的眼里带着追忆和痛惜。
他说的那个特殊时期,这里的老人都经历过,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下来,纷纷叹息着不知道怎么劝解。
而康乾是真真实实的难过了起来,他的话不完全是为了后头的烧瓷做备书,而是真有其事,只不过不是老头康钱的祖辈,而是他自己的亲爷爷康大成的父辈们。
那个一刀切的年代,毁坏的不止是流传下来的古物件,还有许多有文字传承的文献材料,等到后人思想开放,觉悟渐高时,再想转回头收集没落的文字材料时,许多东西早就没了踪影,这也是间接造成复刻古文化传承难度的最大原因。
“我们祖辈的摸索一日未停,复刻了七成的文字材料却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到我这里,已经剩不了多少的精髓知识了,有的也只是纸上谈兵,真要开窑烧制,成功率大约不足一成,但是……”
康乾眼神巡视一圈,最后停在了胡洪脸上,“但是,正因为有一帮玩壶的发烧友在后头顶着,不管烧出几成概率,都愿意花一整窑的价钱整体收购,也正因为有这样的一群人,在财力愿力上一直支撑,才会有更多的和我一样的,着力于复刻宋瓷辉煌的老匠师们,后顾无忧又无悔的一窑一窑的烧制研究,而每一点进步都代表着我们离古文明瓷文化更进一步的脚步,也更多的展示出了今人对于那个时代瓷业的期盼,可以这么说,在匠和商之间的复刻路上,没有哪个时期的人们愿望是如此一致的,至少,在我所接触到的壶界发烧友中,利益从来不是摆在最前面的。”
胡洪被他盯着,感觉胸中有一团火在烧,且不止是他,凡在场的人,都有一种名为荣辱的东西在心里渐次升华,燃烧。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