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野志保暗暗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不满嘀咕道：“……骗人。”

宫野明美则是在稍一怔愣后，忙牵起妹妹的手，站起身点头道：“好的，麻烦你了。”

“别，是我应该向你们道谢。”松田阵平顿了顿，“嗯，也不是故意想骗人的来着，总之，下次见面再补偿你们，怎么样？”

“这可是你说的，下次你必须从头到尾陪我们逛商场，并且绝对不能有半句怨言！”宫野志保轻哼一声，然后别别扭扭地偏过头去，小小声道，“算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这种行为一点也不适合你。”

“知道了。”松田阵平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看向宫野明美道，“明美，你的车可以暂时借给我一个下午吗？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因为心血来潮就想要把它拆掉这种事。”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脸上不自觉带起了点儿心虚，显然类似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宫野明美：“……”

宫野明美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就很果断地从随身的手提包里翻找出车钥匙，递给唯有在此一途上完全没有半点可信度的松田阵平，弯着半月眼幽幽威胁道：“这可是你说的……嘛，至少不要太过分，还给我的时候，最好别让我找出半点破绽，不然你就死定了！”

“好说好说。”松田阵平闻言干咳了一声，有些讪讪地随口应承了一句后，一边从宫野明美手中接过车钥匙拿在指尖把玩，一边和两个女生一起往停车场走去。

*

一个小时后，东京都中野区江古田，黑羽家门前。

卷发的青年驾驶着一辆米白色的马自达RX-7，风驰电掣地自道路尽头开来，在离这里还有好几百米远的地方骤然停下，然后开门下车。

他身着一套黑色的西装，胸前别着一朵纯白的玫瑰，脸上时常带着的那副墨镜此时已经被取下，露出隐于其后的墨黑色眼睛，那张总是会被形容为“池面”的俊脸上，表情淡而冷冽，让人基本看不出他具体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出现在这里的。

黑羽千影身着一袭黑色的纱裙，手上牵着一个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的男孩子，正跟面前背对着他的一对夫妻说话，抬眼间注意到了迎面走来的松田阵平，略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很浅的微笑：“啊，是小阵啊，你也来了吗？”

她向他身后张望了一眼，然后带着些许困惑地问道：“莎朗呢，她没跟你一起来吗？”

“千影师母。”松田阵平先是同对方打了个招呼，才回答道，“莎朗现在应该是在赶过来的路上。”

“这样啊……”黑羽千影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那还真是麻烦她了。”

“您见外了，应该的。”松田阵平垂眸应了一声，然后朝寻声回过头来的那两夫妻打招呼道，“有希子，优作先生，好久不见。”

“你好，宫野君。”工藤优作礼貌地回应道。

“是阿阵啊，这么多年没见，你居然也从当初那个臭屁的小鬼长成一个大帅哥了。”工藤有希子则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眼神微微亮了些许，她正想说什么，但嘴角才扬起到一半的弧度就猛的顿住，转而缓缓变得有些难过和苦涩，“只是没想到再见会是在这种……”

她抽了抽鼻子，拿起胸前的手帕擦了擦眼角控制不住快要掉下来的眼泪，然后才通红着眼眶重新看向他，抿唇道：“这些年一直都没再见过你，你还好吗？”

“当然。”松田阵平一边偏过头顺口答了一句，一边走到黑羽千影近前，俯身轻轻抱了抱她。

然后，卷头发的帅气青年半蹲下身，让自己和被自家母亲拉住手的小男孩视线齐平，声音和表情都不自觉放柔和了些。

“未来的超级魔术师小朋友，还记得我吗？”松田阵平一开口就直接语出惊人，让在场另外四个一直不太敢主动在孩子面前提及那几个字眼的大人们一齐惊讶朝他望来。

工藤有希子更是一句“等等”险些脱口而出，旋即被敏锐察觉到了什么的工藤优作及时拉住。

黑羽快斗在听到“魔术”这个词的时候，身体猛的一僵，接着他缓缓抬起头来，和松田阵平有些相似、但没有他那样卷的一头黑发，因为长时间处在室外受冷风拍打的关系，变得更加翘而凌乱。

男孩蔚蓝的眼瞳里积蓄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但并没有因为对方主动触及他内心的那道伤口而汇聚成蜿蜒的溪流，他抿了抿唇，稚嫩的嗓音带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悲伤和喑哑，回答他道：“记得，你是以前来过我家，和爸爸一起陪我学魔术的阿阵哥哥。”

“哇哦，你记性还真好啊。”松田阵平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个看上去痞气十足、并不怎么温和的笑，然后不紧不慢地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轻轻一晃，一张画着人像的扑克牌出现在他的指尖，“呐，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扑克牌，”黑羽快斗撇了撇嘴，露出了一个介于不屑和低落间的表情，“黑桃K。问出这种问题，你当我是笨蛋吗？”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没说过。”松田阵平哈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继续问道，“那你知道这张黑桃K上的人是谁吗？”

“……”黑羽快斗被他噎住，半晌才凭借着优秀的记忆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我记得应该是古时候一位很厉害的国王吧。”

松田阵平两指夹住这张黑桃K，将它递到黑羽快斗面前：“对，他叫做大卫，公元前10世纪以色列联合王国的第二任国王，‘大卫’这个名字的意思是被爱的、蒙爱者。”

“这位King被后人描述为是以色列所有古代国王中最正义的一位，此外，他还兼具音乐家和诗人的身份。在《旧约》中，大卫的形象之所以被刻画得那么鲜明，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有人性，不像所罗门威严，也不如摩西令人敬畏，并且拥有一段极富戏剧性的人生——辉煌却又充斥着悲剧色彩……”

黑羽快斗犹豫片刻，伸手将那张印着“大卫”画像的扑克拿到手里，皱着眉，没说话。

松田阵平伸手毫不客气地揉乱了男孩那一头乱翘的黑发，在对方不满的瞪视中，轻笑一声，语气缓慢而平静地说道：“不过我倒是觉得，至少在他走到生命尽头的那一刻，心中或许会有遗憾和不甘，但绝不会对宁可舍弃生命也要奋力追求某样东西的那段岁月，而感到后悔。”

“……”黑羽快斗猛的仰起头，睁大那双蔚蓝的眼眸看着面前的青年，略显苍白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还记得你父亲曾教过给你的‘那个’吗？”松田阵平从指尖转出三张扑克牌，又飞快收回，凑到他耳边缓慢而郑重地道，“无论什么时候……”

“——无论什么时候，都别忘了保持扑克脸！”如今年仅九岁的未来怪盗KID先生，几乎是立刻就接上了卷发青年的话语。

这一刻，男孩原本因为父亲的逝去而变得雾蒙蒙的眼睛，就像是瞬间被满天繁星点亮的夜空，明亮的不可思议。

松田阵平低低笑了一声，用刚好能够让他们两个人听到的音量，囔囔道：“是啊，不要忘记，不能忘记，想不想前进在于你自己，可要是连你也忘记的话，那你的父亲就真的死了（注1）。”

黑羽快斗：“……”

在黑羽快斗懵懂，而又隐约夹杂着几分若有所思的目光里，松田阵平直起身，将胸前那朵还沾着晶莹露水的白玫瑰花抽出来拿在手中。

他想了想，随即俯身，将散发着玫瑰特有清香的花别在了快斗小西装的衣领边，在男孩不明所以看过来的目光中，青年已经将视线转向了同样惊讶看着他的黑羽千影、以及旁边的工藤夫妇。

“千影师母，我就不进去了。”

松田阵平在黑羽千影蹙眉想要说什么之前，抬手制止了她。

卷发的青年抽出口袋里的墨镜，将之重新戴回脸上，唇边勾起的弧度是一如往常的桀骜与散漫，这个样子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什么充满了不良气息、上门寻仇的□□。

他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没有再看身后几个人一眼，温柔的风带着草叶的清香流连于空气中，然后被每个人的嗅觉所捕捉。

——毕竟，腐烂在浓稠黑色里的花，是没有资格在直面光明的陨落后，还不溃败逃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