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警告,而是事实。
松田阵平心想。
从他们这个角度,可以将宽阔的训练基地尽收眼底,这里共分为三层。
下层中央是一个码放着各种东西的宽阔训练场,四面八方被水泥筑成的墙体围绕,隐约可见一扇扇紧闭的、不知连接向何方的高大铁门。
中层看不出原先是用来做什么的,但现在,这里正在上演一场只有猎物在单纯被屠杀的血腥戏码。
而猎杀者,正位于他们此时所处的第三层,一共三个,其中两个都匍匐在地上,另一个——松田认出那是琴酒,他正稳稳站定,脊背微弓,一手端着狙.击枪,另一手扣动着扳机,倾泻着木仓里的子弹。
这几个人身上都穿着黑衣、架着各式的狙.击枪,在交错响起的极富节奏的“砰砰”声里,随意地杀死脚下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们。
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夹杂着各种凄厉的惨叫声、咒骂声和断断续续的求饶声,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松田阵平被这突如其来、如坠地狱般的恐怖场景冲击得大脑空白,他浑身微微战栗着,眼前发黑、呼吸急促,在无意识中倒退了好几步,要不是被旁边一个头戴兜帽、抱臂静静观看着这一幕的男人顺手扶住,他可能要当场摔到地上去。
“小心点。”耳边响起的声音宛若冬日流淌过森林的泉水,清峻冷冽,明明是关心人的话语,却被他说的平平淡淡,连感情波动都几乎不存在。
这辨析度极强的嗓音如同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将松田阵平惊骇凌乱的神智直接唤了回来。
“……啊,不好意思。”男孩下意识挣脱了被对方拉住的那只手,一言不发地靠在墙壁上,缓和着粗重的呼吸。
“这就受不了了?”芬兰迪亚不知何时侧着身,随意半靠在旁边一个集装箱上,调笑道,“这就是你同意加入组织的态度?”
松田阵平瞪视着他,没忍住,嘀咕了一句“疯子”。
芬兰迪亚眨了眨眼,不怒反笑:“居然还意外的很有活力。”
“……”
松田阵平被他这通插科打诨短暂地分散了一点注意力,这时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道慵懒磁性的女声。
“哎呀,这不是芬兰迪亚吗?真是好久没见了啊。”浅金长发的女人原本正背对着他们,支着下颚懒懒地斜坐在集装箱高处——一个视野更加开阔的地方。
此时她因为说话的关系,微回过头,长发顺势向后滑去,露出期下那张年轻而美丽,乍一看会给人以强烈视觉冲击感的脸。
但这都不是重点。
松田阵平是很少关注美国影视圈娱乐八卦的人,但几乎是在看到对方面容的一刹那,他就认出了这个女人。
美国好莱坞的著名影星——莎朗·温亚德。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好家伙,这个组织还真是卧虎藏龙啊,连最近几年风头正盛的美国女明星都是他们的成员,看起来地位还很不一般的样子,由此可见,他们这群人在世界的各个阴影和角落里腐蚀得究竟有多深。
真可怕啊。
小少年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这样感慨。
尽管依旧对这个到处充斥着黑色的组织全无好感,甚至因为刚才乃至现在仍在上演的、那残忍至极的一幕又一幕,而产生了难以言喻的窒息与荒谬感。
但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于那些站在这个世界、尤其是日本这个国家所谓正义一方的管理者和执法者们,及按照他们的意愿所制定出来的种种规则和体制,悄然间变得更加厌恶了几分。
——冗杂、无用而专断。
正是因为有诸多或有形或无形的限制,这个国家的普通人一般很难真正跻身到社会的上流,而上位者们则能够世代垄断着这个国家各行各业的命脉,他们心中本应谨守的道德与正义永远无法越过所谓的荣誉和耻感,明知自身的愚昧却惯于反复推诿,对社会中下层的平民更是漠不关心。
温和又好斗,谦逊又倨傲,爱美又黩武,尚礼又蛮横,善变又顽固,勇敢又怯懦,驯服又专断,忠贞又反叛。
这种种矛盾而复杂的本性深深扎根于这个国家大多数人的一言一行中,让最是不喜因此而衍生的一类虚伪社交的他,一度因为难以适应而和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尽管他本应该是他们中的一员。
“是贝尔摩德啊,貌似也没有很久吧?”芬兰迪亚露出了一个谦和中略带着点儿困扰的表情,语气熟练地应答道,“如果有的话,那大概是我疏忽了,毕竟时间似乎总是格外的眷顾你。”
要是别的女人听到这种有如嘴上抹了蜜般的赞扬,大概会对说出这话之人的好感度蹭蹭上涨,再不济也会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但现在,听到这话的金发女郎却只是稍顿了一下,淡淡瞥过来的水绿色眼眸里隐约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凉意。
芬兰迪亚对此视而不见,他幅度很大地转过头,跟旁边那位在刚才拉了松田阵平一把后,就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兜帽人搭话道:
“反倒是你,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怎么会突然有兴致到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