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理费劲地、几乎是爬到他身上去,头刚好靠在他的脖子与肩膀连接的弧线处,她全身都很难再有力气抓住莱伊的肩膀,于是就越过肩膀,无力地互相扯着左右手的食指。
看起来就像是她从背后怀抱他一样。
赤井秀一的力气很大,用双臂的力气支撑着鞠理整个人,居然还能找到平衡。
他不止是绅士手,半分没有碰到鞠理,两边还一手一个包,左边是鞠理的,右边则应该是拿来装木仓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闭上眼睛,不要看。”
鞠理听话地闭上眼睛。
在黑暗中,她不愿意睁开,只能通过莱伊的脚步声判断他们到底走出去有多远。她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和莱伊的心跳不规律地重合在一起。
有清新的风吹在脸上,有听见小鸟的欢唱。
鞠理偷偷哭了。
至于为什么是“偷偷”——因为莱伊之后就一直沉默着,他不可能不察觉到背上的人细微的抽噎,可是他并没有要拆穿她的意思。
赤井秀一把鞠理放在他的车里,然后开到稍微繁华一点的地方,在服务站给她买了必备的食品进行补充。
他对鞠理说,他会安全地把她送回家。
这里离她的家很远,他也是一路追击,花了两天时间才赶过来。现在时间充裕了一些,又考虑到鞠理的恢复,说不定返程花费的时间更多,路途中间需要住宿酒店。
鞠理没有任何异议。
赤井秀一话不太多,她更是十分沉默,就像是一个人偶听着他指挥。
而唯一不对劲的地方是,这个人偶般的少女,在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的时候就会有明显的焦虑情绪,她对自己的内耗十分严重。
赤井秀一以前在FBI的时候了解过相关的知识,多少能推测出她这是出于某种雏鸟情节和分离焦虑的复合体。
可是他也没想到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在外住宿的第一天晚上,想到鞠理心理的问题,赤井秀一开了一个套房,她睡里面的主卧,他则是在门外的套间。
像他这样的人,想要深层次睡眠几乎是不可能,甚至是有意识地在保持浅眠的状态,以防止意料外的危险靠近。
所以在门锁被转动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赤井秀一调整自己的呼吸,就好像还沉浸在梦乡的样子,实际上被子下的肌肉早就紧绷起来,随时都准备着对这个未知的来客重拳出击。
脚步很轻,虽然有刻意掩饰,但还是逃不了他的察觉。
难道说是什么路过的小偷?
赤井秀一就听见所谓的小偷一步步靠近……
停在了他的床边。
他控制着自己的眼球不要动,拳头已经蓄势待发。
然后,小偷就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他的床脚旁?
赤井秀一:“……?”
很好,不止如此,在五分钟之后,他还听见了微小的呼吸声。
十分平稳,就像睡着了一样。
更滑稽的是,偷偷潜入进来的人根本就忘记关门了,导致外面打开的灯泄露一丝跑到房间里,直接照在赤井秀一的脸上。
赤井秀一于黑暗之中,无奈地抹了一把脸。
又静静过了五分钟,第二人的呼吸声仿佛和夜晚微弱的声响融合在一起,他才慢慢坐起来再往下一望——
果然,看到了一张极其熟悉的睡颜。
不是鞠理是谁?
……睡不着吗?
所以才偷偷跑进来。
综合白天她分离焦虑的种种表现,赤井秀一只能得出这样的解释。
他不太能分辨出少女到底有多大的年纪,只觉得她这样抱着膝盖蜷缩在床角的样子,看着实在是过于可怜。好在地上有地毯,她也抱着薄背给自己裹着,也不算太笨。
但睡在地上始终不算是一个好的体验,赤井秀一打算叫人起来,他去坐在门口歇一夜也可以,这点疲惫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可是当他正想掀开被子时,却感到一股小小拉扯的力量,顺着源头一看,才发现鞠理一只手里紧紧攥着掉落下来的被子的一角。
“……”
赤井秀一的手顿了顿。
她还说着梦话:“妈妈……”
阿德琳。
赤井秀一心里闪过这个名字。
鞠理和阿德琳除了眼型一个是略下垂的狗狗眼,一个是向上挑的凌厉凤眼之外,脸型、鼻子、嘴巴都很相似,同时见到她们两个的话,就能轻易推测出两人的关系。
只可惜,她们母女永远也不能并肩站在一起了。
从脚到头,升上一股奇怪的感觉。
是愧疚吗?也许还没有到这种地步。
他所收到的教育以及训练,都让他的信念硬如磐石,理性来说命运嘲弄的巧合并不是他一手造成的,但感性来说,赤井秀一无法排除相关情绪的干扰。
赤井秀一眼前仿佛回到几年前浓烟里的那一夜,耳边闪过阿德琳轻轻哼唱女儿名字的低语,他只是太过、太过深刻了,所以完全没办法对鞠理不在意。
以及不可避免地设想假如阿德琳当初没有死的话,被她隐瞒存在的夏洛蒂,就不会被组织拉入黑暗,就不会在今晚因为心理阴影而睡不着,只能抱着被子睡在地上。
他只是……没办法对鞠理袖手旁观。
赤井秀一下了床,把鞠理抱上去,自己则是到外面的客厅沙发凑合。
走出房间前赤井秀一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鞠理已经将两床被子裹在身上,就像是幼崽为自己搭建的粗糙却安全的巢穴,就连脸上的表情都轻松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