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悦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听着。
“即便如此我仍不希望你变成故事里那般的人,成为毫无感情的杀人兵刃,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似乎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但在仇恨支配你的大脑与身体做出反应前,请始终记住你生而为人,而不是什么受本能驱使的野兽。”萧容心里清楚此刻她没有任何资格评判与说教,因此这话说出口时像是有千斤重。
邵悦注意到萧容话语里“这个世界”的用词,但她没说什么,好半晌邵悦稍微退开些,退出萧容的怀抱直面她道:“你和陈悦有几分像却又一点都不像,陈悦没你聪明也没你懂得多,说话甚至没你利索,但……陈悦她单纯美好,憨憨厚厚的可爱极了。”她近乎直白说着,眸光里含着点点怀念与追忆。
“她是除你之外的第二位友人。”一声响雷将她的话完全掩盖,萧容听不见。
“你说什么?”萧容道。
邵悦不语,抿了下唇遥望远方,遥遥忆起她被猛兽袭击后还没缓过来就被济慈接到乡下,要她假借休养的名义住在陈悦家。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春末夏初的傍晚,夕阳西下,漫天霞红,她背着行囊略带忐忑地走到那户人家的矮屋前,那是一间选址偏僻的茅草木屋,与一路走来铺砖碶瓦的房屋完全不同,也相距甚远,有一两里地。
沿途有乡亲看她遮着面纱眼生得很,好奇地问她要去哪,她指了指远处几乎瞧不见轮廓的木屋,那乡亲脸色大变地快步离去,口中骂骂咧咧道着“没爹的野种”之类的话,看得出这户人家很贫穷,也不受人待见。
破旧的木门半阖着,她敲了下门就推门而入。面黄肌瘦的小丫头浑身灰扑扑的,她端着药碗正给半靠在床头面色苍白的女人喂药,女人半支着身体艰难地想要起身,被那丫头摁住。
“你是来替我的对吧?”小丫头满眼好奇,讲话时露出两颗小虎牙。
邵悦的第一反应是她原来知道,彼时她还未走出被猛兽袭击的阴影,心下沉郁,郁郁寡欢,她应付着点点头,就着屋中唯一的凳子坐下。
陈家母女的屋子真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墙面灰蒙蒙的好似随时要掉渣一般,旁侧屋顶漏水,底下用个生锈的铁盆接着,一张床,一张桌,一把跛脚的椅子,外加门边柴火堆上呛人的中药罐,没有别的物件。
济慈说陈家母女活不久,她母亲怀下她时受到惊吓,一路颠簸下乡因此早产,月子没坐稳就外出捕鱼谋生,身体长期亏欠以至后来终日卧榻,那早产儿的身子骨更羸弱,又常年住在湿冷的茅草屋中,小小年纪就体弱多病。
邵悦不清楚济慈是怎么说服的陈悦她娘让二人交换身份,李代桃僵,总之她就这么住下来。
“对不起啊,我娘病了不方便起身,”小丫头抱歉道:“你能帮我喂药吗,我得趁着太阳落山前上山看看。”
“看什么?”邵悦心想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索性接过药碗道。
“我挖陷阱了,”小丫头兴冲冲道,笑起来时露出一口大白牙:“要是运气好抓到野兔山鸡就能饱餐一顿了!”
遗憾的是幸运之神并未眷顾她,小丫头两手空空回来了,嘟着嘴一脸失落。邵悦叹口气,从行囊里拿出三个馒头,夹肉的,陈家母女受宠若惊地接过去,差点跪下来道谢。
月上柳梢时邵悦主动提出打地铺睡,被两人拒绝了。
“我虽落魄至此但基本的待客之道还是有的,你是贵人,你睡床,我们娘俩打地铺。”那女人虚弱道,又挣扎着想要起来,小丫头也用力点头,赶忙过去扶住她娘。
邵悦于心不忍却说服不了二人,干脆佯怒道自己不习惯睡觉时旁侧有人,两人这才作罢。
次日公孙望差人来修缮木屋,还贴心地添了张床和一床棉被,邵悦因此也明白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二人的监视下。
后来的后来……
邵悦眨了下眼,一滴热泪滴落在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