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秋:“……散会!”
他拎起卓不烦到一旁训话,这下桌边谈话的主角变成了曲渺渺。她声情并茂地用筷子蘸水在桌上描画,把李舒不断修补的那个“我与我小兄弟有缘无份”的复杂故事细细地说给于笙听。曲洱对这毫无兴趣,埋头整理笔记。
李舒左右一看,伸个懒腰:“我回去睡觉。”
白欢喜:“李大哥稍等,不如也给我和妹子的帮派起个名字?”
李舒:“好说好说,走走走。”
说完亲亲热热拉着白欢喜往自己院子里去。
等三人坐定,李舒神情一变,醉意全无。
“完全找不到。”商歌开门见山,“江州城周围村镇,我跟白欢喜几乎翻了个遍,没有‘星流’和炎蛇剑的踪迹。”
“它俩或者深埋地下,或者被我们无法查探到的人捡走了。”白欢喜说,“你没有武器,怎么办?”
“我看栾苍水的武器就很合适,他那把是质量上乘的铁扇。”商歌接话,“况且此人讨厌,又似乎对我有疑心,不如我今夜出手取了他性命,把武器夺来给你。”
“诛邪大会快到了,不要多事。”李舒思虑重重,“浩意山庄有刀有剑,我都能用。但‘星流’我必须找回来,否则无法跟义父交待。”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商歌问,“是杀了乐契,还是杀光所有诛邪盟的人?”
“杀光……你要杀到猴年马月?”李舒咋舌,“且等我看看诛邪大会再说吧。”
白欢喜与商歌对视一眼,忽然问:“你在这里住得很开心?”
李舒:“还行。”
白欢喜:“他们似乎把你当作一家人。”
李舒:“你也知道,是‘当作’。”
白欢喜却盯着他:“你松懈了,李舒。”
这话令李舒浑身不舒坦。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跟苦炼门门人这样说过话。平时白天夜晚,都跟浩意山庄的人混在一起,不是胡说八道,就是哈哈大笑。他目光里有一丝警告,沉沉瞪着白欢喜。
“你从来不会跟别人说那些事,哪怕对着星长老,或是我们。”白欢喜低声说,“浑身是血,彻夜不停地赤足在冰冷沙漠上行走。过雪音门、爬觅神梯,六百九十九级阶梯上都是你的血。你当时想尽办法,求门主救星长老和你,还有谷子里那些小孩一条命,这些事从来都是你的秘密,李舒。你怎么能告诉他们?”
我怎么不能说?李舒想迅速回答他的问题,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是松懈了。在这里不必彻夜提防冷箭,不必连吃喝都提心吊胆,更不必说话做事时刻警惕,生怕无意触怒旁人,惹来杀身之祸。
浩意山庄只有软绵绵的梨花,贫瘠的菜粥鱼干,耳朵整天莫名其妙发红的栾秋,一天生一个蛋的母鸡和扫也扫不完的地。
他半真半假地说起往事,添油加醋,把那些伪装成他人遭遇。好像痛苦就变得模糊了,都是别人身上发生过的事儿,和他李舒无关;都是苦炼门的险恶事迹,和“浩意闲人”李舒更无关。
“这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李舒。”白欢喜继续道,“你别忘了,无论生死,你都是苦炼门……”
“我知道。”李舒说,“闭上你的嘴。”
白欢喜和商歌忽然顿住,不敢出声,连呼吸都放缓了。院中梨花飘落,冰冷肃杀的气息正笼罩着李舒,他面色苍白,双目毫无感情,把手中酒杯渐渐捏得粉碎。
有七霞码头推波助澜,又有李舒结识的无数新生帮派帮助,诛邪大会这一天,会场里热闹非凡,支持明夜堂的、支持浩意山庄的,还有中立看热闹的,全都熙熙攘攘地挤在明夜堂分堂里。
李舒原本不想露面,生怕被人认出。但商歌打听到阴阳二狩已经离开江州去了北境,如今在江州主持诛邪大会的,是一个李舒只听过但没见过的人。李舒当即来了兴趣,撺掇栾秋把自己也带上。
白欢喜和商歌随便编了个“如意派”的名头,一同挤进了会场。
李舒进门前看见门口有一头喘气老牛,牛上坐一个瘦巴巴的小孩,那小孩还冲他挥手打招呼。李舒认得他,却不记得自己给他起了什么帮派名称,见明夜堂的人拦着他和那头牛,便出面劝说:“这是黄山牛少侠,且让他进去吧。”
“黄山?”明夜堂帮众看那小孩,“你不是来自牛尾山?”
“黄山脚下牛尾山!”李舒怒道,“明夜堂竟然如此狭隘!江湖人不问出身、只问侠义心肠,他年纪虽小,但诛恶降魔的热血心肠可比你们这几个赤诚得多!他可是……”说着看向那少年。
骑牛少年提醒:“一牛派。”
“他可是一牛派掌门人!”李舒大声说,“天呀!明夜堂居然不让一牛派入场!怎么,你们是看不起小孩儿,还是看不起咱们这些普普通通的武林正道!”
他说得口沫横飞,不明真相的江湖人纷纷被蛊惑,许多人围上来帮孩子和牛说情,大骂明夜堂。那几个看门的擦干脸上口水,抬手放行。
李舒也骑在牛背上,和少年一起得儿得儿进了分堂。
栾秋实在无法理解他:“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舒拍拍牛角:“这是我赐名的帮派,跟我当然有关。”
栾秋懒得看他:“消停点,否则立刻滚回家。”
李舒:“好,我一定乖乖的。”
才一进门,迎面便是汹涌澎湃的吼声:“俺们也不知道该听谁的!不如先让明夜堂和浩意山庄打一架,谁赢了就服谁!”
欢声雷动,四面八方都是:“好!”“对!”
骑牛少年也跟着拍掌,李舒顿时忘了栾秋的话,兴奋大吼:“打!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