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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起的晚风卷过土坡,吹得栾秋两眼灰尘。他和李舒大眼瞪小眼,最后是他先扭头,开始翻地。

他决定如非必要,再也不跟李舒搭话了。

翻地是个力气活,塌方的土山范围很大,一把小小扇子根本不可能翻得出来。栾秋自己也认为这是无用功,但见这人伤还未完全好,苍白着一张脸就来苦苦地挖,他猜测那必定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他也知道,在这里帮李舒找东西,是一种逃避。

上浩意山庄找栾秋的人络绎不绝,栾秋说话说得面皮麻木,本来就不擅长笑,被江湖长辈们轮番的劝说折磨,连好脸色都没有了。眼看杜梨树下还有十来个人,栾秋实在招架不住,悄悄从后窗逃跑是也。

他绕过浩意山庄,穿过四郎峰侧峰,在绿得让人眼花的树林里穿梭。眼见江州城就在前头,他险险停在树上。

一个问题攥住了他的心:这样好么?

他是蛊惑了曲洱的混帐,是要吞掉浩意山庄产业的坏东西,他也是浩意山庄的二师兄,曲天阳的关门弟子。

他能够丢下那些江湖前辈,擅自离开吗?这是不是不敬?是不是太不成体统?若是因此让浩意山庄乃至师父、师弟师妹蒙上恶名,他怎么跟师娘交待?浩意山庄的名声,会因为这件事变得更糟吗?他现在回去还能补救吗?

栾秋迟疑时,却在不远处的土坡上看到了一匹熟悉的黑马,和一个他很不愿意见到的人。

夜幕降临,李舒饿了。他招呼栾秋回家吃饭,栾秋直起身,才发觉自己忙于挖地,那些古怪的、总是困扰着他的问题,一个也没想起来。

他牵着黑马,让李舒坐在马上,慢吞吞往四郎镇走。李舒不知在哪里摘了几个果子,青不溜丢,自己吃了觉得不好,逐个扔给栾秋。

栾秋想起他还未回答自己问题,看着李舒面孔,又想起他如何描述和“挚友”的关系。

“你在想什么?”李舒忽然问,“龙阳之癖吗?”

栾秋:“……”

像是知道他不会回答,李舒径直说下去:“你老是想着我,本来没有的事,也会被你想成。”

照顾曲洱和曲渺渺十几年,自问见过无数好人恶人的嘴脸,但栾秋真的难以预料李舒的下一个行动、下一句话。对他来说,李舒是完全无法理解的奇特之人。

李舒一路唠叨,说完自己和挚友的故事,又说自己和平澜城里某个漂亮姑娘的故事。这些故事以往都是说给曲渺渺听的,有英俊少侠、漂亮女子,有一些求不得,又有一些爱憎怨。

栾秋左耳进右耳出,心里只想一件事:他怎么这么多话。

好不容易回到了四郎镇,眼看暮色四合,镇子里灯笼一个个挑起,照得贴在墙上的追缉令昏黄,纸上的虬髯大汉更是可怖。老马走得气喘,栾秋停步,盯着那追缉令看了许久。

“你认得?”李舒问

“从没见过。”栾秋说,“不过跟我想象的苦炼门门主,差别很大。”

李舒从马上下来,心里头有点儿好奇:“你想象过?你对他有兴趣?”

“血海深仇,自然时时关注。”

“他一年前才当上的门主,和杀了你师父的,不是同一个人。”

“你倒分得清楚。”

李舒嘀咕:“是你们太随便。人又不是他杀的,怪他有什么用。”

“这笔债算在苦炼门头上,自然要他来还。”栾秋说完,竟觉得古怪。他居然跟李舒在这静谧的长街上,讨论这样一个根本不值得讨论的问题。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福至心灵,瞬间猜到李舒的反应,果然——“卑鄙!”李舒愤愤地嘀咕。

他嘀咕完,抬头看到栾秋竟然在笑。

“笑什么?笑我么?可恶,你也卑鄙。”李舒追着他唠叨,直到俩人在茶馆子里坐下才消停。

栾秋今天阔气,竟然请客吃面。那青菜肉丝面仅三根猪肉丝,凑起来不足李舒小拇指粗细。但奔波一天,李舒饿得一口气吃下半碗。

茶馆对面是石头墙,一个文士打扮的青年从墙前走过,手里的提灯照亮了墙角的孩童涂鸦。

李舒很慢、很慢地吸溜一根面条。他看到了苦炼门寻人的标志。

“你知道英则怎么当上的苦炼门门主?”栾秋忽然问。

李舒哪里还顾得上理他,嗯嗯连声,紧紧盯着那面石墙。提灯的青年在墙前停下,张望远处,似是在等人。灯光把墙上两个套在一起的圆圈照得清楚:一根箭矢横亘双圆,指向不远处黑暗的小巷子。

栾秋顺着他目光看去:“你挚友?”

李舒信口胡诌:“有五六分相似。”

栾秋:“你不是非他不可?”

李舒:“那也不耽误我看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