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曹方默。”沈落认出来人,点点头,“自然可以。”
曹方默低低应了一声,又十分诚挚道:“多谢沈公子。”
“不打紧,不打紧,你坐下便是。”沈落才见他第二面,却一眼看出了他骨子里的唯诺。
心中叹了口气,面上露出温和笑意。
曹方默得了应允,将自己带来的坐垫铺好,仔细坐下敛了衣袍。
纪朝将目光转回,见曹方默身影与他眉梢间的战战兢兢,也未说什么。
亭间,苏顷姿态洒脱随性,笑意爽朗,如星辰一般吸引众人视线,周身气质更甚于疏狂,与沈落所见的同龄子弟十分不同。
此时他嘴上叼着一支毛笔,左手捏着慢慢展开一副卷轴,右手取下毛笔用尾端顺着字迹指下:“《新语》所载人物近乎二百六十数,由方先生组织编撰,成书时已有高下优劣之品评,今日我们一去书中观点,以这四字品藻。”
“雅,直,朴,勉。”他声音落下,目光扫过。
沈落点头,苏师兄一改标准,不以“温,良,恭,俭,让”之五德品评人物,选取的字更贴近《新语》人物。
“苏师兄,可否解释一下这四字标准?”坐中有学生发问。
苏顷笑着摇摇头,道:“诸位觉得如何就如何,《新语》人物或有放浪形骸,或有率真守旧,只要能说服我等,自然都有道理。”
如此一语就破了常规,大家都觉得有趣,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
纪朝手中一把扇子附庸风雅,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看过这书,好奇问道:“这《新语》说的是什么?”
沈落被这气氛勾得兴趣大起,为他解释,“《新语》记载的是文学自觉伊始,当时名流雅士的趣闻轶事。”
“可是写了谢明安的那本?”纪朝隐约记得一点。
“或许。”沈落细听各人辩驳,心道写了谢明安的书也不止《新语》。
他们这边正当闲聊,一旁的曹方默忽然如惊弓之鸟一般,向沈落这边靠了靠。
沈落留神,原是有人在曹方默身旁坐下,还有一人俯身在他耳边说话。
一旁坐下的那人体积过大,曹方默这样细瘦的身板压根遮不住,沈落再看他神情,显然是怕极了。
什么人能将他吓成这样?
正想着,那边上的人探出头来,一张标志性十足的脸撞入沈落眼中,让他心情也跟着一变。
“沈公子,实在是巧,你也在这!”许方褚面上一副做作的惊喜之色。
他为了沈落而来,却见沈落身旁的位置被人占去了,心下有些不快,直到见是曹方默,正让罗衣与他商量。
曹方默身体十分僵硬,一面避开罗衣,一面又不想冒犯沈落,神态一时十分为难。
沈落心中冷笑,将目光收回,不答许方褚的问话。
纪朝见这主仆二人也觉得新奇,在他耳边小声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许方褚居然也会屈尊降贵来参加集会。”
沈落眉头一皱,听出了反常:“怎么,这情形少见?”
“自然是,许公子的时间何等金贵。”纪朝视线往那边一扫,忽然瞥见许方褚如毒蛇一般的阴鸷眼神。
自觉自己没得罪过他,看看沈落又看看自己,心道不知许方褚犯了什么病。
“曹方默,你这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许公子要你这位置,你最好一边待着去。”罗衣声音压低,语气凶狠。
曹方默试探地看了一眼旁边未曾投来半个视线的许方褚,向后一望,为自己争取最后的机会:“这里已经没有位置了。”
“那就是你倒霉!识相点给我滚一边去!”罗衣声音陡然抬高。
“从来是先来后到的道理,哪有像你们这样为难逼迫人的?”沈落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前些天的事他没有计较,可罗衣的尖酸刻薄依然让人生厌。
谁在多管闲事?罗衣抬眼,对上了一双干净冷漠的桃花眼,面上一愣,赶忙赔笑:“沈公子好!”又回头看向自家公子。
这态度实在是天差地别,沈落一瞬间都给整不会了。
许方褚见他说话,心里乐开了花,也不管沈落语气如何淡漠,拉下罗衣对沈落道:“是是是,沈公子说得对,是我驭下不严。”
闻言,纪朝哼笑两声,与沈落低声道:“还驭下不严,真是抬举他了。”
沈落见许方褚近似谄媚的笑,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没有恶语相向,也算为曹方默解了围。
“许公子既然来了集会,还请不要打扰到旁人。”沈落说完这一句,便不再投来目光。
许方褚咬牙,觉得不甘心。
罗衣见他神情,急急凑到耳边:“公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许方褚知道这确实急不得,按耐住性子,心想既然不能在沈落身边,坐在他身后也是好的,于是小声吩咐罗衣。
而想到沈落衣下,许方褚眼里浮现出邪笑,手中磋磨着,似是已在把玩那柔韧腰肢。
他慢腾腾起身让罗衣拿坐垫,回头却见沈落身后的位置被人捷足先登。
“什么集会这么热闹?”赵元琅一旁跟着赵言吾,身后面无表情的书童安置好坐垫,容二人落座。
这熟悉的音色入耳,沈落侧头,见赵元琅面上温润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