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琇这么一想,头发简直都要竖起来了。
她倒是不怕自己被人暗算——定仪宗门派上下全部两袖清风,压根没有什么可以给人谋算的——但是她不放心今天最大的失意者,高大少爷啊!
她一横心,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高韶瑛?”她唤了一声,绕过屏风,赫然发现书房一隅的榻上,高韶瑛就那么半靠在那里,合着双眼,似睡非睡,对于她的呼唤和脚步声,也毫无反应。
“喂!高韶瑛!你怎么了——”谢琇这一下真正焦急了起来,几步走到榻边,伸手就要去握他腕脉。
她的手刚一碰到他的腕间,高韶瑛几乎是同时睁开了双眼。
谢琇吓了一跳。
“你……你醒着啊?你哪里不舒服吗?你要吓死我了……”她嘟嘟哝哝地抱怨,还试图把他上下检查一遍。
高韶瑛就那么仰起头来望着她,默不作声,任由她在他浑身上下摸索着。过了片刻之后,不知道谢琇碰到了哪里,又或者只是他佯装冷静的忍耐突然到达了极限,他一下子就反手握紧了谢琇那只正巧移动到他胸口上的手,然后坐直身躯,依然仰首望着她,眼眸里空洞疲惫。
“琇琇……”他唤了她一声。
谢琇下意识地心脏一颤,连忙问道:“嗯?怎么了?”
高韶瑛就那么呆呆地、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忽而整个身躯都往前一倒,整张脸都扑入她的怀中,额头直接顶到了她的胃部。
谢琇:“……”
奇怪,不知道是不是他心中的难过,通过他们交换的体温传了过来,她现在也感到一阵胃绞痛。
他的脸贴在她的腰腹间,他的声音很低。
他说:“我没有力气了……琇琇……”
谢琇的心一痛,双臂从他的肩头环绕过去,抱住了他。
“没关系,”她轻轻说道,“那么我们就躲在这里,不出去。前厅的那些人又有什么要紧?管他们怎么样吧……”
在她怀中,高韶瑛的气息一顿。他继而又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来,那股热热的气息扑到了她的腰腹间,令她感到一阵难明的灼热。
可是,尽管他将热意传递给了她,他自己却好像并不能感到任何温暖。
虽然正值初夏的时节,他却一阵一阵地打寒颤。
“你知道吗,”他说,“我时常想,会不会有一个什么人,高高在上地从天上……从遥不可及的云端,往下俯视着这一切,俯视着这个世间……”
谢琇的心猛地跳漏了一拍。
……他在说些什么?!
“我在想,”高韶瑛居然还笑了一下,“‘他’熟知这世上的一切故事,却冰冷无情,俯瞰世间,不为所动……”
谢琇:“……”
高韶瑛说到这里却又停了下来,出神了半晌,忽而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那‘他’还真是够狠心的哪。”他说。
谢琇感到了一阵心虚与愧疚。
他在说谁?是在说虚无缥缈的上天?还是在说他幻想出来的,世间的主宰和旁观者?
她什么也不能说,最后只能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她不可能像是哄孩子一般地欺骗他说“会好的”,也不能告诉他,这还不是他人生的深谷。
她忽而想问一问他,假设将来他的弟弟登上家主之位,又立功封爵的话……那么他到时候想要做什么?想要去哪里?
但她最终咽回了这些徒劳的问题,只是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她想了一想,曼声念道:
“茫茫苍穹,孰知其纪。精意潜通,虽远而迩——”
高韶瑛好像在她怀中木了一下。但他只是闷闷地问道:“……这是什么?”
谢琇想,啊,原来这个小世界的诗词,和现世也并不是完全通用的吗。
她没回答他,继续念道:“眷然顾之,永锡繁祉。”
高韶瑛:“……”
谢琇停顿了片刻,又改而背诵起另一首小诗。
“洋洋在上,神既来止。神之格思,锡我繁祉——”
这两首小诗都是以前古代祭祀用的,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们都包含繁祉院的“繁祉”这个词,并且含义都和所祭祀的上天有关。
“我不知道有没有那样一种‘上天’……”谢琇想了想,还是谨慎地换了一种称呼,来指代高韶瑛刚刚话里的“他”。
她说:“但是,上天一定会给世间降下福祉的。你瞧,诗里是这么说的。”
高韶瑛的身躯僵硬了片刻,他忽而嗤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