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凌殿传来消息,太后染疾,请乔尔前去诊脉。
乔尔这素手医仙的名头也是在凋花诀中得来的,平日里为自己治病的那些路数都谙熟了,自然也就替别人诊诊脉。这一来二去的,张家小姐医术不凡的名声便在太原城传开了。
乔尔命剪水带着箱箧前去雾凌殿。月色映照人影,乔尔着一身素衣,未施粉黛。
被领进雾凌殿内殿后,乔尔和剪水低身见礼,曹氏向乔尔招了招手,将她唤到榻前来。
乔尔为曹氏切脉过后,抬起眼看了眼曹氏。她的体脉脉象正常,只是肝有些亏虚,并无大碍。
“太后近来可是有什么事郁结于心,难以排遣么?”
曹氏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承纪他年纪轻轻袭任晋王,为理政事,一门心思扑在其中。哀家虽为他设了王后和三宫,他都没有闲暇踏足她们的寝殿。哀家年纪大了,见承纪还没有孩子,很是烦忧。”
原来曹氏是为了这件事召她前来,李承纪无子,将来晋王的位置无人袭任,必然引起朝臣夺位争权,曹氏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
曹氏握住乔尔的手,“哀家听依人说,前阵子承纪忙于潞州之战冷落了你,他回来之后也未曾踏足过画屏堂,这让哀家又忧又恼。不过乔尔你放心,哀家一定会找机会和他说说,让他去看你,就算他再忙,架也要将他架去画屏堂。”
“太后此举大可不必。”乔尔低了低眉,“晋王是个心性高的人,若以太后之名迫使晋王入画屏堂,怕是会适得其反。”
“听你的意思,是有什么方法?”
乔尔点了点头,“请太后给乔尔七日时间,七日之后,若晋王还未踏足画屏堂,乔尔任太后处置。”
“看来你是智珠在握,成竹在胸。那好,哀家便给你七日时间。”
乔尔回画屏堂后将此事向剪水说了一遍,剪水惊道:“夫人,您怎么会答应太后呢?若是过了七日,大王还不来,那夫人就完蛋了。”
“他一定会来的。”乔尔望着兽炉内飘出的袅袅紫烟,抚了抚袖上的褶皱,“剪水,天明时分命人去琢露园采些晨露回来。切记,不要让轩门殿的人发现。”
剪水愣了一下,还是照着乔尔的意思办了。子时未到,剪水便带着下人去琢露园采撷露水,交与乔尔。
乔尔用晨露泡茶,巡茶几番后盛入烟云壶中,吩咐剪水交到轩门殿的九重公公手中。
李承纪手拈一支沾花狼毫俯首批阅公文,九重在案前司墨。
九重递给李承纪一杯茶,道:“大王,天气酷热,喝杯茶水,一会儿再批文吧。”
李承纪手不释卷,一手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喉头淌过一丝清凉。倏地,他放下公文转向九重,“九重,你泡茶的手艺是愈发好了。”
“大王过奖,九重哪有这种好手艺。这是画屏堂的剪水丫头送来的,说是给大王解热。”
“画屏堂?”李承纪的唇角浮现一丝笑意,不再说话,又拿起公文继续揣摩。
九重也不自觉地笑了。
这样过了六日,剪水日日都送茶水去轩门殿,独这一天,乔尔止住了她,“一个钟爱茶味的人,一旦失去了某种熟悉的味道,便会迫不及待地找回来。”
李承纪品过是日的茶后微微皱了眉。
“九重,画屏堂今日没有送茶水过来么?”
九重笑着把头摇了两三摇,“茶水我这里是没有了,大王若要那个味道,便自己去画屏堂寻吧。”
李承纪笑着敛起眉目,悠悠道:“看来我今日不去是不行了。”
画屏堂浴池内,乔尔的脊背贴着池壁,温热的池水淌过她的肌肤,数片花瓣漂浮在水面上。
乔尔抬起玉臂,手中的花瓣落入池水中。她望着花瓣落下,如蒲扇般的眼睫微微扇动,眼眶中的瞳仁由浅入深,渐渐暗淡下去。
“剪水。”乔尔扬起唇唤道。
剪水忙上前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去跟大王说,我今日身体不适,不宜侍寝。”
“啊?”剪水瞪大了眼睛,“夫人……大王好容易才留宿画屏堂,这可是个受宠幸的绝佳机会,您怎么还打发他走啊?”
乔尔悠然道:“照我说的去做。”
剪水不情愿地出了浴池,照乔尔的说法跟李承纪说了一遍,李承纪便识趣地走了。
太原城内焰火翻飞,七彩的火光绚丽无比。桂花糖糕的香气弥漫了整条横街,街铺上满是文人墨客庆祝乞巧佳节的诗句。
李承纪望见眼前的承欢树上挂满了丝线,伸出手摩挲着其中一根。岂知那丝线的另一端被人给拉住,丝线崩得紧得很。
承欢树下一道清瘦的人影拨开满树的红绸,缓缓向李承纪走来。那一袭素衣在灯光下像是染了一层碎金,很是恬然淡雅。
乔尔见到眼前的李承纪,错愕地盯着他。恍若隔世的一瞥,交汇在手中的姻缘一线。
李承纪一身青灰色锦服,双手负在身后,缓缓踱着步子,乔尔与他比肩而行,二人一路上未发一词。
路过一所庵堂时,李承纪开口打破了僵局:“前些日子母后召夫人入雾凌殿请脉,她的病情如何?”
“太后凤体无恙,但可宽心。”
“你呢?”
乔尔愣了一下。
“乔尔……并无大碍。”
“其实夫人是佯装不适,你是在回避侍寝?”
“宫中的女人大多只知道相夫教子,缺了点灵性。我对大王来说,就像是喝惯了旧茶来了一杯新茶。大王现在对我,仅仅是一种新鲜感。若是你得到了我,宠幸也只是一时的。一旦这种新鲜感消逝,我就与其他人女人没有不同。”
“太原城有你这般知天文,晓地理,通医术,精茶道的奇女子,本王都自愧不如。”
乔尔抬眼看了李承纪一眼,“大王谦逊了。大王这般年纪便担当大任,有勇有谋,解了潞州之围。回朝后犒赏军士,整顿内政。不仅严肃军纪、抚恤孤寡、任用贤才,还惩治贪腐、宽缓刑罚,使得晋国民俗大变,人心归一。比起大王成就的不世之功,乔尔会的只是些小伎俩。”
“可你的小伎俩偏偏对了本王的胃口。”李承纪停驻脚步道。
乔尔望着李承纪的眼睛,他看她的眼神,是这样的虚缈。即使握着他的手,也只触到了一片飘忽不定。
“听太后说,大王喜辛辣之食。前头有一家‘辛味阁’,应该很符合大王的口味。”
辛味阁人群攒动,黑压压的一片全是慕名而来的食客。乔尔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李承纪在对面落座。
“这个位置是视野极佳的上座,我们这个时辰来还可以在此落座,看来夫人是这里的贵客。”
“什么贵客。来的多了,便熟络了。”乔尔笑道,指着灯笼旁一墙写着菜名的木牌,“大王看看可有什么想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