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织田作之助已经充分理解了暮霜的意思。

他若有所思。

“所以，我还是不养算了。”暮霜给这件事盖棺定论，她内心忽然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惆怅，虽说幸运（？）地返老还童，但她始终是她，已经不再是可以无忧无虑养宠物的她了。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那瞬间，他的表情竟然有点难过。

*

*

“我完全失败了。”

还是黄昏月梢头。

还是Lupin酒吧。

织田作之助要了一杯威士忌，在孩子面前，他压制住了内心的失落，但在朋友面前，接着轻微的酒意，他将自己的苦闷倾倒而出：“暮霜老师当时的表情，就像是在说，我本来就是对尘世无所眷恋之人，又何必徒留牵挂……”

“这句话很棒诶。”

“很棒？”

“果然，我以前就觉得，织田作很适合当作家，这句话完全可以用在新书里，你要将这句写下来吗？”

织田作之助的思路被太宰治短暂地带跑了，认真考虑他新书到底写什么内容的问题，但半分钟过去，他发现脑海里仍然空空如也，似乎能听见风吹过的声音，随即放弃了：“我不行，至少现在不行，能被作家写下的文字是能够拯救人的灵魂，现在的我还远远不够资格。”

他摇了摇头，似乎是松了口气。

坂口安吾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但作家……其实只要有笔，就能写小说吧。”

“不，作家是要拯救人的灵魂。”

织田作之助义正辞严地纠正了友人的看法：“如果不能抱着这本书写下来就一定能拯救世界上的某个人的想法，仅仅只是为了想写而写，那么，这样的作品只不过是无聊者的意淫而已，根本不能称之为小说。而小说，就一定能将某个人从迷茫中拯救出来。”

他的这番言论镇住了在场的两个人。

“将迷茫的人……拯救出来？”太宰治扯了一下嘴角，他似乎有点想笑，但看到了织田作之助十分郑重的脸色，他也不由收敛笑意，正襟危坐。

唔，他是不是该严肃点？

至少，真的将这件事当做正经事来做？

太宰治的自我反省只维持了三秒钟，就立刻被他自己抛到了脑后，他对暮霜的印象平平，但织田作之助将下班后的碰头变成了“带孩子诉苦大会”，太宰治出谋划策，不自觉地就成为了第二关心暮霜的人：“她说她喜欢猛禽猫头鹰吗？”

织田作之助回忆片刻，确定地点点头“是的。”

“其实猫头鹰也有很多品种。”

坂口安吾也有点心情复杂，脏兮兮灰蒙蒙的猫头鹰，干净漂亮的女孩子，将这两个词联合起来，都让坂口安吾对小女孩的认知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但是，那个女孩子是暮霜诶？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坂口安吾又觉得正常。

“对，就像是鹦鹉也分温顺可爱的虎皮鹦鹉，和凶残暴躁能吃羊的啄羊鹦鹉一样，猫头鹰也是很大的族群。不过，她既然已经强调了是猛禽，那恐怕还真的得找到一只猛禽送给她，才行。”

织田作之助开始思考：“这也是一种解决办法？”

“你们冷静一下啊。”

“安吾试图发表重要讲话。”

“你刚刚绝对又讽刺我了，但是，织田，猛禽之所以叫做猛禽，就是因为它很危险啊！你们让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养危险的猛禽……”坂口安吾的声音慢慢微弱下去。

他一直相信，自己是三人中唯一的正常人。

可是，正因为他还能算是正常人，反而无法说服自己——那个身上散发着危险味道的女孩子真的会被猛禽伤害吗？恐怕不会吧？比较可怜的会是那只鸟吧？

太宰治扭过头：“看来，安吾也同意了。”

“我没说，不要擅自篡改我的话！”

太宰治继续说：“我去找找，有没有搞动物的走私商，不过横滨以前没有类似的生意，估计会比较麻烦……算了，不想操心，反正蛞蝓还在美洲，让他现抓一只好了。”

织田作之助担忧地问：“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完全不会。”

麻烦的是蛞蝓，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的另一位干部中原中也很快就收到了太宰治的要求，下一秒，哪怕是洲际电话价格不菲，他也怒气冲冲地打回来。太宰治刚按下接听，就听见对方咆哮：“喂，青花鱼，你又发什么疯？我去美洲出差是有正经事，根本没空管你的……”

“但是，有个很可怜的小妹妹想要养猫头鹰……”

“关我屁事啊！”

“她原本有着红扑扑的脸蛋和亮闪闪的眼睛，还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但在龙头战争中，她失去了父母，眼睛不得不永远缠着绷带，但她很坚强，从来不给领养者造成麻烦。除了想养一只凶猛的猫头鹰，她没有别的愿望了。”

“……”

“如果有人实现她的愿望，她一定会再度露出灿烂的微笑吧？”

“……青花鱼，”中原中也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去死吧。”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太宰治淡然地抬起头：“看，他同意了，搞定。”

坂口安吾快要被这段对话搞到窒息：那位叫做中原中也的干部根本就没有答应啊！不要再这样擅自解读别人的话好不好啊！

织田作之助非常慎重地表达感谢。

不料，太宰治却摆摆手：“不，这次倒不是纯粹只想帮织田作的忙，只是觉得很有趣罢了。而且，我也对结局很好奇。织田作，你说，如果亲手将一个人从迷途中带出来，那是不是就有资格去创作一本小说？”

太宰治刻意说得非常模糊。

“当然。”

织田作之助给予了毫无动摇的回答。

太宰治真心实意地笑出来：“啊，那真是太好了。”

“如果织田作什么时候写完小说了，一定要记得给我看啊。我现在可是对那本书里内容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