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无表情的闵岚与那个忽然出现的眼镜男对视两眼,后者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苦笑起来。
在火车车厢里遇见的这女人后来他当然也调查了,毕竟坐了趟车无缘无故捡了一个小丫头,而那小丫头的混混父母还是莫名其妙“意外”而死的,既然管了总归是要管到底,怎么着都得调查一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怀疑对象自然是这个奇怪的女人——老式的棉布褂子,现在连偏远地方的村姑都不会那么穿,有点像是玄门某些传承古老人家的讲究,虽说显得寒酸了些,再说留那么长的头发,也着实少见——虽然他跟他的同伴都不觉得不至于为了别人占自己下铺这种事就能杀两个人,而且还真没在这女人身上感应到什么“同行”的气息,但查还是要查的。
结果还真是场意外,用了多方手段查探,也没发现有外力干扰的因素,只能说那对夫妻的命数到了,合该在这时候殒命;虽说他跟他的同伴倒是还有微妙的疑虑,但也心知肚明应当到此为止,特事局的行事不能高调,底下涉及到黑黑白白太多势力,一点点动向就会引起来自四面八方的注意,他俩又是才从燕京调过来的,在没摸透情况之前宁可睁眼闭眼,也不能大动干戈,所以确定她与那对夫妻的意外身故无关,也放弃了追究这个女人的下落。
只不过这会儿见着她身在命案现场,又是眼前这么副场景,心知肚明她不但与玄门有牵扯,还一定很有来头!
骤然觉得自己还是见识短浅,原来很多东西并不是没有牵涉,而是他们挖破了脑袋都查不到——他倒也不是替那混混夫妻抱不平,冒犯到这种人头上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那都是事实,也不定是与她有关,毕竟玄门中人真犯错手捏了人命,天道压得比压谁都狠,五弊三缺就是罩在玄门之人脑袋上的一个紧箍咒……
他就是感慨自己看走眼了。
那柄明晃晃杵在视野中的重量级桃木剑实在太显眼——还别说,这个规格的剑器在特事局看来也是无价之宝,就是那木剑撑起的阵势就不同一般,封魔阵,天呐,这种等级的咒术光凭着一把桃木剑就撑起来了,还收放自如——要知道越是小的阵势越需要高明的咒术,封魔阵范围最小的记载都罩了半个小山城,而眼前就八尺见方!
八尺!
由于太过震惊,一个走神想得有些多了,听到有人提醒的时候他才猛然回过神来,连忙转身冲后面那道无形的空间罅隙喊:“没危险,有位玄门前辈在,情况已经控制住了,附近已经清场,你们可以直接过来……对了带上阿丽,需要跟在场的公安同志解释一下,签保密协议。”
几乎是刚喊完,那道强行撑开的罅隙便消失了,微微扭曲的虚空又恢复了流畅。
眼镜男叹了口气,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本能地鞠躬行礼:“燕京特事局计宣,被派遣至魔都出差……见过前辈。”
特事局见谁都叫“前辈”的习惯还真是一脉相承的,无论拎个谁出来都这么个德性,但这叫计宣的家伙一声前辈当真叫得是心甘情愿、感慨万千,闵岚也倒没有多言,只是垂着眼睛看了他半晌,忽然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特事局还真有能耐,异血都能招揽得到。”
她本能地忽略自己凤凰血的事实,毕竟整个暗界除了她自己跟魔魂,也无谁知晓这么个事实。
而她这血脉是魂魄带来,又因一定的机缘,才能融凤凰血入人类肉身,赵家祖上也不是说与什么异族结合过生育后代,在外人看来,就是纯种的凡人,她自然就理直气壮地把自己归类为凡人,倒也不是对那些带妖魔鬼怪血统的异血“歧视”,只是这种轻佻玩味的口吻已经够显露出某种程度的不以为然了。
这种透析的眼神直射内心,仿佛能直接射穿对方的魂魄,任何魑魅魍魉都无处遁形的犀利,计宣陡然有种毛骨悚然之感,但人家光就这么看看,也不曾有多冒犯,他也不会计较,只是难免紧张。
“只是一点点返祖的异血,”他艰难地解释,“并不十分灵验。”
这话倒是真的,准确来说,他这种靠血脉得到点空间力量的家伙并不属于玄门,应该直接被归类到暗界,但毕竟玄门也在暗界中行走,特事局又多是玄门力量为主,他自诩玄门中人也无人会指摘,至于被人一眼看穿真实,这就是头一次遇到了。
索性对方也没多说,见她已经掉转视线看那只乌鸦了,计宣才情不自禁地吐出口气来,先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机括弹射出一块流水一样的布料,随手一扬,一种无形的防护罩便笼罩住了这片地域的上方,防止有人以科技手段窥探这个现场。
这才走到女尸边上,开始查探情况。
从外面整体来看,真就一具普通尸体,或许在常人眼中死相凄惨格外残酷,在计宣这样的人看来,倒也不觉得有多可怕,毕竟在暗界混惯的人,各种稀奇古怪的死法都见过,连活尸都经常看到蹦蹦跳跳的,现下就一具尸体,倒就不觉得奇怪。
问题是,真的很“普通”,虽然尸体在死后短暂的时间里已经青面干瘪,甚至慢慢开始僵尸化,但是除此之外还真看不出别的什么异样,并不能窥出导致她僵化的原因究竟是什么——由于计宣本人对魂魄的造诣不深,他只是知道报案者所说受害者的魂魄被钉死在肉身内,却着实看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手掌穿过封魔阵无形的阵场,虽然并未受到阻拦,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一阵翻腾——封魔封魔,他的异种血脉也相当于是“魔”,这阵势无差别释放,当然也会对他产生影响,只是由于他毕竟是人,这种影响并不大而已。
计宣抬头又望了望那柄里外都显得豪华的木剑,努力把仰慕欣羡感慨阔绰的想法摈弃出脑海,开始想,没有异样是否因为这剑将所有的不详之气都收拢在内的缘故。
这边还在观察着,那边的乌鸦与女人旁若无人般开始聊他的血脉——喂,他可听得到啊!
乌鸦在叫:“你看,我说特事局有不少邪门玩意儿了吧。这年头,妖魔鬼怪被天地屏障压得喘不过气来,人间乱七八糟的血脉却一个劲儿地往外冒,这就不是件正常事好吧!”
女人嗤笑道:“说得好像你当年能脱困就不玄乎似的。”
乌鸦瞬间就愤怒了:“渣滓!你说够没,你说够没,这种事你还要说几遍?!大爷能跑出来就是天命所归,老天爷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来什么猫腻!就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说我偷渡!”
然后整只鸟都开始撒泼般聒聒噪噪,计宣几次都被嘎嘎呱呱的刺耳叫声打乱头绪,最后还是小心翼翼转过头去问那个一看就是高人的女人:“前辈……能动这剑吗?”
那位还没开口,暴躁中的乌鸦猛地回了头,情绪变得比六月说下雨就下雨说晴天就晴天的云还要迅速:“劝你不要!等你们那的专业人士来处理——老赵都解决不了的东西,你个小暗影就更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