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是,就当是去替许如烟女士回去看看,她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推开院门的刹那,云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过去的回忆丝丝缕缕地爬了上来。
可没一会儿,她就看见了提着酒瓶回来的舅舅许丘山,回忆就此戛然而止。
“舅舅。”云熹没什么情绪地喊了声。
许丘山讪笑着应了下来,又心虚地别过脸去。
看他那表情,云熹就知道上次钱慧琳找自己麻烦的事情他全部知情。
只是他最多心虚,然后止步于心虚,却也从来不会去阻止什么。
云熹无声地扯了下唇角,懒得跟他掰扯,径直往屋里走去。
恰在此时,外婆从屋里探出头来,“吃饭了,你们都进来吧。”
于是,维持着表面的那层平静,三个人在老梨花木桌旁坐了下来。
可还没吃两口,许丘山就放下了碗筷,边观察云熹脸上的神色,边试探性说道,“熹熹,你外婆的意思是,以后想跟我和你舅妈一起住。”
云熹夹菜的手倏地就放了下来,目光清凌凌地朝他看去,一字一句地问道,“真的是外婆的意思吗?”
前段时间钱慧琳才跟她抢夺这院子的房产证,现在就想着将外婆接过去,会不会太巧了点?
“外婆毕竟年纪也大了,跟我们住也挺好的,用不着一个人住这么大个院子。”
云熹眼底浮着淡淡一层讥讽意味,许丘山没敢和她对视,顾左右而言他。
“这房子前段时间刚好有人问价,我和你外婆想着……”
“想着把房子卖了是吗?”
云熹早没了胃口,碗里的饭压根儿没动过,她直接了当地说道,“外婆愿意跟你们住就住,反正房子不卖。”
“房子空着也是浪费,不如卖了给你舅舅救急……”
外婆看着她,面露难色。
云熹望着外婆脸上的嗫嚅神色,那些本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往事一下子全部涌上心头。
她不理解,为什么作为一个母亲,外婆总是更偏心舅舅。
嘴上说着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转头就能把自己女儿生病后期的治疗费用偷偷挪给儿子救急。
现在还是这样,明明许如烟女士就留下了这么套房子,她还是只想着她那个仿佛永远也长不大的儿子。
“救急救急,你要给舅舅救一辈子的急吗?”
云熹最终没能忍住,失控地喊了出来。
“云熹,你在乱讲些什么!”
舅舅许丘山的脸面挂不住了,先前的心虚顷刻间敛去,像被戳到痛处了般,脸色涨红地瞪着她。
可云熹嘴角的嘲讽反而更多了些,她讥笑着说道,“难道不是吗,你为什么会经常来看外婆,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你现在花的每一笔钱,不都是我妈留给外婆的保险金吗?”
“你一味地害怕钱慧琳,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连老人住的房子也要抢——”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云熹脸上浮现出个鲜红的印子。
说不过就动手吗?
云熹面无表情地抬起脸,冷冷道,“许丘山,你真让人瞧不起。”
说完,她就从院子里跑了出去。
外婆的呼喊从身后传来,她没回头,就这么让那声“熹熹”随风散去。
她再也不要见到他们。
偏心是种病,治不好的。
外婆对她和许如烟女士不是不好,只是那种好,在她最爱的儿子面前,又有点不够看了。
……
云熹走在风里,忽然有些看不清前路,抬手往脸上一抹,才发现满手都是泪渍。
大概是哭得太久,一瞬间还有些缺氧,她停住脚步,像个溺水之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从前走过无数遍的道路,云熹现在却找不到归途。
她摸出手机,望着通讯录里头最顶端的那个电话,颤抖着拨了出去。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拒绝,可她找不到别的人来接她了。
云熹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道,“陆,陆祉年,你能来接我吗?”
虽然不明显,可微弱的风声里分明藏着她的抽噎声。
“在哪?”那边很快问道。
云熹止住抽泣,在他的问询下报出了“南风小巷”的地址。
陆祉年简短有力地“嗯”了声,“马上过来。”
挂电话的前一秒,那惯常冷淡的嗓音,倏然说了句“别哭”,听着别扭却又明晰。
……
十五分钟后,轰鸣的山地越野车声响起,云熹抬头就看见陆祉年摘下头盔从车上下来。
她怔愣地站在原地,想说话,嗓音却干涩得什么也说不出。
她就这么看着陆祉年朝她走来,少年眉目张扬,扫过她发红的眼眶时皱了皱眉,却又照顾她情绪,并没有多问一句。
“生日快乐。”
良久,云熹听见他说。
清越声线在晦暗夜色中响起,凭着越野车前方的照明,她勉强看清他脸上神情。
凌厉的面部轮廓并不温柔,偏偏声音里又混着股不相符的耐心。
也是这一声,让云熹想起今天还是自己的生日。
他是第一个祝自己生日快乐的人。
云熹低着头小声道谢,头顶却又传来句“伸手”。
她依言愣愣地伸出手去,温度有些冰凉的手链忽就落入掌心。
“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