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钰走到上首,朝着众人举杯,长袖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一节皓腕,“诸位同僚,圣上身体不适,无法出席今日宴会,只能让谢某代为主持,此番来迟,诸位莫怪。”他声音低沉慵懒,说话时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显然并非真心致歉,但这番场面话从他口中说出,没有人会傻到去质疑。
他一抬手,席间坐着的所有官僚纷纷起身,脸上同时堆砌出不辨真假的笑意,“哪里哪里,谢大人贵人事忙”“此酒敬谢大人”“多谢谢大人平日照拂”“……”
有一个胖胖的官员还因为站起来的动作太急,踉跄了两步,差点扑倒在地上。苏镜瞧见这一幕,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
群臣忙着恭维谢钰,竟无人关心皇上生病这件事。
苏镜站的离裴宣近,瞥见他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谢钰喝完酒,闲适落座,修长手腕在红木桌几上屈起,懒散地支着头,他微微勾起一个敷衍的笑,一双眼冷漠打量着座下诸人,“珍馐佳酿,诸位自便,莫负良宵。”
众人这才重新攀谈起来,只不过声音明显比谢钰没来时小的多。
苏镜偷眼打量着谢钰,他正漫不经心地饮着酒,许是此刻他神色冷淡,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往常忙着逢迎他的官员竟无一人靠近。
现在的他,举手投足都是上位者的姿态,与苏镜记忆中的人大相径庭。
谢钰杯中美酒渐空,一名粉衣宫女战战兢兢地上前斟酒,就在此时,变故突生,宫女脚下一滑,壶中的酒液洒出些许,落在了谢钰的衣袍上。
宫女面色大惊,吓得连酒壶都掉到了地上,她连忙跪下,惨白着脸浑身发抖:“谢大人恕罪,谢大人饶命……”
大殿再次变得针落可闻。
谢钰不耐地拿过手帕擦拭身上酒液,视线在扫到被酒液染湿一角的锦囊时,面色陡然一变,一双眼睛利刃一般刺向下首的宫女,“拖出去,乱棍打死。”
众人都被这变故吓了一跳,一个个噤若寒蝉,只有被判了死刑的宫女凄厉地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大人饶命啊……”
苏镜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以前的谢钰虽然也有些不近人情,可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动不动把人处死。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实地感受到,系统说的黑化意味着什么了。
她走之后,谢钰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难道权利真的能改变一个的性情,万人之上,生杀予夺。
几个侍卫走过来把宫女拉了出去,凄厉的叫声渐渐远去,苏镜心里挣扎了一下,决定还是不掺和这事儿了,毕竟她现在只是个小宫女,如果贸然求情,下场只有两个:一,谢钰没认出她,她因为求情被殃及,同样被乱棍打死;二,谢钰认出她了,发现她竟然没死,一直在骗他,一怒之下让她死的更惨。
这两种后果她哪个都承担不起,她还得留着小命完成任务,苏镜眼观鼻鼻观心,和其他人一样保持沉默。
然而,有人偏偏不怕死。
“谢大人,不过只是打翻了酒而已,这宫女罪不至死吧。”一声质问打破了大殿里诡异的沉默,裴宣站了起来,大概是喝多了酒的缘故,他脸颊有些红,皱着眉头,显然十分反感谢钰草菅人命的做法。
谢钰冷冷扫他一眼,“原来是司天监裴大人”,裴宣一噎,他不入谢氏一党,自然不受重用,虽然是新科状元,可只领了一个闲散官职,谢钰搬出官职来,分明是嘲讽他的身份,“这宫女方才想利用毒酒刺杀我,被我识破,故而将她处死,裴大人现在为这刺客求情,莫非是她的同伙?”
这番质问让裴宣一楞,一阵凉风吹来,他酒意上涌的大脑也迅速冷静下来,裴宣自然不会傻到和谢钰争论这宫女到底是不是刺客,只要谢钰说了她是刺客,那她就是刺客。
苏镜在一旁看的心急,她打量着周围的官员,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裴宣说话,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幸灾乐祸。想来也是,裴宣从不与人拉帮结派,其他官员恐怕早看不惯他自命清高的做派,此番他被谢钰刁难,其他人估计都等着看裴宣难堪呢。
与刺客勾结的罪名足以将裴宣收押入狱,至于后续如何审理,自然全在谢钰一念之间了。
这罪名一旦落实,别说扶持裴宣与谢钰抗衡,恐怕裴宣的命都没有了。
裴宣鼻尖冒出了细汗,他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正要开口。
苏镜突然用力攥住了周围一个宫女的手腕,那宫女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挣扎起来,怒气冲冲地问道,“你干什么?”
这一变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谢钰也将视线投了过来。
“各位大人,恐怕今日的刺客不止一人,这个人偷偷藏了匕首。”苏镜高声道,目光在宫女的手掌间打转。
宫女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眼睛流露出几分惊慌,但很快强制镇定下来,狠狠瞪视着苏镜,怒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说话时她下意识攥紧双手,死死不肯松开。
这番反应难免暴露出几分心虚。
立刻有侍卫过来制服了宫女,掰开她的手,里面果然藏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因为太过小巧,所以很难被人发现。
众人都被这出闹剧一惊,方才差点摔倒的那名胖官员吓地往后缩了缩,忍不住出声“今日这晚宴怎么那么多刺客,真吓人啊。”
其他人脸上也难免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一时间交谈声四起,“是啊,今日举办群臣宴,定是有人要利用宴会加害我们。”“不知是谁派出的刺客,定要彻查出背后主使。”“没想到竟被这个宫女及时发现了......”
谢钰的目光在刺客身上打量片刻,视线一转,落到了苏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