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知折也起身离开,他一走,便立马有人出现在他身侧:“殿下。”
祝知折翻身上马,眼里已然没了笑意:“我瞧岁南世子对入宫见太后一事隐隐有几分期待…他此番入京本就是太后一党非要他入京为质。”
祝知折说着,声音都淬了寒:“我们的情报网总有疏漏,岁南王也不是个简单人物,若二者真的悄悄搭上线了……”
他没说要如何,但那暗卫却已经知晓,领命去准备了。
若真是如此,那便动用另一个计划毁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岁南世子的命,也就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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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可要换身衣裳觐见?”
仇夜雪刚要颔首,但还未点头,就先顿住:“不必了。”
他学的《龛朝礼制》告诉他礼数应当周全,但他的本心告诉他不必如此。
仇夜雪眸色微凉,语气冷淡:“我本也不是去同她喝茶请安的。”
藕荷轻叹一声:“世子。”
“我知。”仇夜雪闭上眼睛,平复心绪:“无论能否确认,此事都当从长计议。”
马车行至昨日的位置停下,仇夜雪在藕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有宫人早早便候着冲他行礼,也没有叫仇夜雪将身侧的侍女留在原地。
仇夜雪留了踯躅在这儿,便带着藕荷和鸦青一道前去。
皇宫宫闱深深,要见太后,不知要走多少回廊,路过许多假山水榭。
皇家园林修建得极好,里头门道说上个三天三夜也不一定能说完,但仇夜雪却无心欣赏。
他摩挲着手里的袖炉,终于转到了孝慈殿。
朱红的大门和金黄的砖瓦,巍峨的宫殿就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带着压迫的气势在恐吓着仇夜雪。
仇夜雪连停顿都没有,就径直迈入殿中。
就见正厅内上首坐着一位虽保养得很好,但也能瞧见点风霜的女子戴着半张面具。
太后曾经也是名动天下的美人,只可惜因为一场意外毁了容,若不是母族强大,只怕早就被先皇所厌弃。
但自那以后,先皇和太后之间究竟还有没有过情分,就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得知的了。
仇夜雪掩住自己眸中神色,拱手行礼:“岁南世子仇夜雪,见过太后。”
上首的太后微眯了下眼眸,瞧着他这一身素色,眼底掠过不悦,但还是笑着说:“不必多礼,快坐吧。”
仇夜雪在引导下落座于下首,太后又说:“你进京时我便想要宣你入宫见见,只可惜你染了风寒。昨儿个我倒是想在宫宴后请你来坐坐,偏偏又叫太子截了胡。”
她道:“早就听闻岁南山水养人,我看世子的确生得风流倜傥,同你母亲像。”
仇夜雪:“太后还见过我母亲?”
太后:“早些年她同岁南王一道入京时见过几面,那当真是个妙人。”
仇夜雪还未接上这句话,外头便又有一太监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娘娘。”
他手持拂尘,冲太后行礼:“永明郡主到了。”
太后似是有些讶异:“这孩子怎的这时候来了?现下我正在同岁南世子…啊,我想起来了,昨儿个我与她说了今日要考考她的绣工。”
她叹了声,转向仇夜雪:“世子,也是我老了记不太清楚事了。不过左右正巧碰上了,不如见一见?”
正在不动声色地盯着那位太监的仇夜雪没怎么把这话听进去,只胡乱应了声。
这位太监……
四大监之一赵潜,也是令他母族月满楼都十分忌惮的大内第一高手。
如若他母亲遭遇暗算的事真的同京中有关,那这位必然脱不了干系。
赵潜不过片刻便领了一身着华服的姑娘进来,那姑娘和太后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瞧着虽然不过十六七岁,但却能够看出来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永明郡主只是夏国公之女,比起仇夜雪的身份还是矮了一截的,故而仇夜雪无需向她行礼。
反倒是她要冲仇夜雪福身,仇夜雪并未多看她一眼,只冲她微微颔首。
永明郡主在瞧见他的相貌时,倒是红了耳尖。
昨日姨祖母便同她说了,她有意让她嫁于岁南世子,做世子妃,将来还会是统领岁南十三州的岁南王妃。
她一开始还觉着在边境领兵打仗的人儿,都是那般粗犷不堪,再说岁南世子久有恶名,现在瞧来……
永明郡主垂下眼,嘴角不住翘起。
太后在上首看得清楚,心里满意。
永明愿意,一切便好说了。
仇夜雪见到永明郡主时,就已经回神,猜到了太后要做什么。
他的脑子在瞬息间就转动想好了推拒的借口,只等太后暗示:“世子莫怪,我这孙侄女被我宠坏了,行事有些风风火火。但也很可爱不是?”
她说:“我们永明可是京中排得上号的美人儿。”
永明郡主羞红着娇容坐下,仇夜雪还未将话出口,就又有人直接闯了进来。
纵观这整个京城,也就只有一个人这么放肆无礼——
“太子?”
太后蹙眉:“你怎的来了?”
祝知折换了身绯红的蟒袍才来的。
他扯出个笑,行的礼松松垮垮的,让人恨不得给他塞回去回炉重造:“今儿天气好,想着许久没向皇祖母请安了,特来问安。”
皇家有一点也是好的。
那便是暗里再如何恨不得对方当场暴毙,面上功夫也会做足。
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习惯,尤其对于太后这种久居深宫的人。
太后玩笑道:“平日里没怎么见着你的人影,怎么今日跑得这么跑得这么勤?连通报都不等就进来了?”
可祝知折显然是个不管面子的,他直白道:“是啊,今儿主要也是阿仇在这。”
太后一滞。
永明郡主不知晓昨儿和今早的流言,她却知道的。
就见祝知折已经坐在了仇夜雪身侧,还很自然地把话题掌握在了自己手里:“进来时瞧见皇祖母心情好似很好,可是聊了什么趣事?”
太后原本心情的确不错。
但现在见了他就不错不起来了。
仇夜雪真不知这人到底为何跟他这么紧,却也被激得来了趣味。
方才他还想暗示说自己身体不好,咒自己一波,现在祝知折来了……
仇夜雪挑唇。
左右他是个仗着自己老爹是岁南王就横行霸道、嚣张跋扈、肆意妄为的草包世子,有些话大可“胆大包天”的说出来。
正好也叫祝知折知道缠着他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一刀就让这狗皮膏药挡好了。
“娘娘在同我说永明郡主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人。”
仇夜雪笑起来时,那双桃花眼泛起的涟漪并不柔和,反而是更添锐利,显得有些夺目。
尤其他的语气也是那般散漫又轻丨佻,叫坐在对面的永明郡主一颗心扑扑直跳。
只可惜仇夜雪稍稍倾身,倚在了他和祝知折之间的红木方桌上,离祝知折近了些,像是想同祝知折耳语,带笑的嗓音却叫殿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可我瞧着,还是殿下您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