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差见他还不下马,立刻喝道:“你是哪个军营的?还不快下来!”
青年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手上握着缰绳,一动不动,声音冷硬,“是你带人毁田?”
官差见他态度冷慢,一时被驳了脸面,恼羞成怒,“本官是江南巡抚,奉命行事……”
他话未说完,突然“啊”地一声惨叫,马蹄倏地折了下去,人立即从马上滚落,头上乌纱帽飞了出去,身体在地上滚了两圈,一身官袍沾满泥土,狼狈不堪。
他从地上爬起来,勃然大怒,“你!你是何人?胆敢殴打钦差?”
“报上名来!”
“啪!”
一条马鞭倏地甩在他的脸上,赫然一道鞭痕,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老子是你萧爷爷!”
男人的声音低沉阴狠,从远处走过来的谢含章听得眼角微微一跳。
尘土漫天,他在人群后面看过去,那人身披甲胄,高额颀骨,丰神俊朗,却掩不住眉间戾气。
谢含章蓦地一愣。
原来是他。
那巡抚方才不可一世,此时仔细一听,才悚然心惊,半边身体都僵了。
“萧”是国姓,姓萧的皇亲宗室很多,但敢如此肆意狂妄的,唯有一人。
信王萧牧川。
他此时已经顾不得脸面了,连忙跪下,“信王爷,下官不知是王爷驾到,多有得罪,下官、下官该死,下官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奉旨?”
萧牧川冷笑,马鞭一挥,手起鞭落,竟是亲自动手当众抽人。
抽的还是堂堂一省巡抚。
那巡抚一身官袍在地上滚着,此时已经脏污得不能看了,连声求饶。
周遭一众官差俱是两股战战,没人敢上前。
谁人不知,信王萧牧川是大名鼎鼎的漠北活阎王。
五年前西北蛮子趁着萧牧川回京之际,侵扰边境,连妇孺老小都不放过,或奸或杀,抢走了所有粮食,最后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子。
那时萧牧川才十八岁,少年气盛,胆子也大。
他连夜回漠北,带着两千将士,孤军深入,悍勇得如同亡命之徒,不要命似的,一直打到西北蛮子的老窝去了。
硬生生把粮食全部夺了回来,还把蛮子们的将军当众处死,剥皮抽骨,头颅悬于漠北关外。
一战成名,打得那群西北蛮子从此破了胆,这些年偃旗息鼓,老老实实纳贡称臣,更别提犯边了。
然而最令朝中官员头疼、不敢得罪的是,此人素来不理朝政,不入京述职,我行我素,连皇帝都鞭长莫及,完全控制不了他。
李公公看得目瞪口呆,从未见过哪个亲王敢把一省巡抚按在地上暴打的,巡抚通常是皇上钦定的,这不是打皇上的脸?
谢含章微微眯眼看去。
他倒是不意外,在朝多年,对萧牧川早有耳闻,对此人性情也颇为了解。
“王爷恕罪,下官知错了,求王爷饶下官一命!”
周遭看热闹的百姓却是连连鼓掌。“打得好!萧王爷是真青天!”
“这种狗官,早该教训教训了!”
“继续打!打死他!”
真想把人打死?
谢含章刚想制止,却听见鞭打声突然停了。
萧牧川的声音冷冷的,“带着你的人滚!再让本王在江南地面上看到你,本王就剥了你的皮!”
“是是是,下官遵命,下官遵命……”旁边的官差连忙上前去搀扶他起来。
谢含章穿过人群,走到那江南巡抚面前,缓缓道:“如果本官没记错,这位是赖大人吧?”
那被打得几乎没了人形的巡抚,缓缓抬起头来,满脸血渍,眼里却是一惊,“丞、丞相,下官赖苟。”
周遭百姓突然人头攒动,纷纷看过来,早就听说过谢丞相的大名,却从来见过,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居然同时见到两尊大佛。
“谢、丞、相。”
周遭喧嚣之中,一道声音突兀德缓缓响起,硬邦邦的,不太友善。
谢含章能感觉到他甫一出现,便有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影随形,如芒刺背。
他微微抬起头,态度和煦,拱手行礼,“见过信王爷。”
萧牧川没有说话,眼神如数九寒冰,冷意森森,将他从头看到脚。
良久,他忽然勾了嘴角,眼里意味不明,“多年不见,丞相还是这么美貌。”
谢含章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