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醒来的时候,大脑还一片混沌,眼前是空茫的白。她用了几个呼吸才逐渐恢复了焦距,耳膜却嗡嗡作响。
很多人在她周围忙碌,她看不太清他们的表情,但这些人的声音似乎有些焦急。温宁尝试着想要动动手脚,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皮带捆扎的相当牢靠。这种情形哪怕是一向淡定的温博士也有些紧张。她努力回忆,试图在脑海里挖掘出能让她快速理解此时形势的记忆。
但是没有。
如果问她能想起什么,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实验室里,她和研究员们在最后校核参数,准备进行第四次实验。原本有问题的步骤已经过计算修正,缪子的初始速率已经在强磁场中降至可控的范围,排除所有干扰,如果实验结果仍然与理论计算建构的标准模型有冲突,那么是否暗示着,在我们身边存在着现有理论之外的东西?
要知道她的小宝贝——缪子(宇宙射线中发现的微观粒子),对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可是十分敏感的。
温宁眼神凝滞的盯住天花板,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环境无知无察。所以也就没能注意到,旁边医生打扮的男人言辞里的惶恐不安:
“没、没事了。人救回来了,没死……校长我看咱就别继续了吧,可别到时候真的弄出人命,孩子家长那边……”
被叫校长的男人面上是温良的笑脸,可看向房间中央的目光却透出凉寒:
“怕什么,这些小孩儿都是家长自己哭着求着送来的,也都签过协议。他们自己清楚的很这些小畜生们都是什么德行,管不了才送来这里。没关系的,出了事有我担着。放心吧,只是电一电,休克了也能救回来,外表更是看不出问题的,继续吧。”
男人儒雅的长相配上温和有磁性的嗓音,像是一颗定心丸,喂进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嘴里。说话的人面上的惊惶退去,想到了什么,也赔上笑脸:
“行,那就全听您的。”
他回头,看了眼躺在那里表情呆滞的少女,轻轻嘀咕一句:“没见过这么倔的,小丫头挺能耐,折腾这么久也没见哭闹服软,像她一样的哪一个不是早都吓得嗷嗷哭嚎。”
但是这小女孩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奇怪。被送进来的时候瞪着要吃人的眼睛,说出来的话简直刷新了众人的三观,他们想不到那么难听的话竟是从一个花季少女嘴里说出,最市井的泼妇听了都要自愧弗如。
温宁自顾自想着事,突然眼前一花。意识回笼,有人伸手在她面前晃,头顶一束白光突然直直的落下来,罩在她头顶:
“童晨晨!”有人粗声恶气的冲她咆哮,唾沫星子溅出三尺远。
思路被人打断,温宁不悦的眯起眼睛。但是久违的乡音还是令她莫名熟悉,她已经挺久没听到别人说中文了,带点北方儿化音,勾起血脉里的亲近。
对方见她皱眉,对点名毫无反应,音量又拔出一个高度:
“童晨晨,知道你错哪儿了吗!”
“……叫我?”
温宁再迷惑也意识到对方是在和她喊话,一开口却发现自己哑的不行,最原始的感官突然松动,温宁感到无比焦渴,像是含着整个撒哈拉沙漠。
对方似乎也愣了一下,对着意料之外的平静语气,再吼出来的声音便有些疲软了:
“不叫你叫我?别给我整这套,知道错了没,以后还沉不沉迷游戏了!”
生理性的不适压住被人无端斥骂出的怒火,温宁皱眉舔了舔干涩的唇,又空咽了一下:
“我不玩游戏,我需要水,请给我一杯温水,谢谢。”
“……”
男人又是一呆。他刚听到了什么?小姑娘是不是说了敬语?请?
这一刻,站的稍远些的人也觉察到了异常,纷纷看向躺在仪器上的女孩,表情古怪各异,却又齐齐觑着院长脸色,一副为他马首的德行。
院长似乎也有些意外,他眉皱几秒,又松开,示意旁人解开绑缚在女孩儿身上的皮带。然后端着一只纸杯,走过去,然后伸手轻轻拍了拍女孩儿的肩膀:
“乖,喝吧。”
抹了发油的背头一丝不苟的向后,鼻梁上金丝眼镜折出的冷光,明明生的一幅儒雅文人皮相,温宁却莫名想到某基金会长,舔着发福肚腩和油汪汪的脸的模样。这一声“乖”更是让人背脊发毛,遍体生寒。
温宁心中却警铃大作。
“晨晨?”院长五官松动,扭出一个温和的笑,他语气貌似关切的问她:
“怎么了,还好么?”
“……”
温宁不答话,疑惑不减反增:童晨晨?这是谁?和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叫她?她是温宁,是一名理论物理学家,就职于费米国家实验室,是实验室里最年轻的华裔学者。专注于暗物质本质、重子物质起源的研究,试图解释宇宙物质与反物质的起源。
“还好。”
温宁不动声色。她不想向眼前的人发问,直觉自己得不到想要的回答。
少女说她还好,这件事本身就不太好。
院长继续追问:“还记得之前我们在做什么么?”
温宁顿了两秒,搜索记忆却一无所得,她轻轻摇摇头,却感到一阵缺氧带来的眩晕。
院长的表情有一瞬的愕然,却被很好的掩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