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痕一向知道琏二奶奶王熙凤凶名在外,驭下最严,若是落到她手里,怕一顿板子打下来,至少去了半条命,这也倒罢了,若是被撵了出去,这辈子也就毁了,哪里还有活路在?
当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叫道:“冤枉啊!我也是听人说的。我原不知道这事的,是——”
“够了!”袭人上前喝止道,“如今宝姑娘在这里,你大吵大闹,成甚么体统?这事情就是你挑起来的,林姑娘正在隔壁午睡,你惊动了她,连累她呕药,还有甚么好冤枉的?难道竟不是你的过错?单这一样,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你会有好果子吃?更何况你误信谣言,连亲戚家也牵扯进去,这时候你不认错服罪,乞求从轻,还在这里饶舌说些甚么?”
碧痕如梦初醒,忙连连讨饶,一边哀求薛宝钗饶恕,一边又向赖大家的乞求,泪涕横流,狼狈之至。
袭人看了她一眼,朝薛宝钗行礼道:“都是我管教无方,才闹出了这等事情。薛家门风严谨,待客周到,是碧痕那蹄子轻狂不知事,胡乱说话没个把门,理应受罚。连我们宝二爷也有不是,他日必然或亲至、或打发人往府上赔不是的。还请宝姑娘休要气恼。”
薛宝钗容色稍霁:“却也不至于如此。此时宝兄弟并不知情,又哪里来甚么不是?依我说,连罚都不必罚,此事不宜声张。宝兄弟素来在你们身上极用心,莫要把事情闹大才好。只是流言须得澄清,若是不慎传了出去,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碧痕听闻宝钗有恕她之意,忙磕头行礼道谢。袭人也松了一口气。只赖大家的作态犹豫道:“虽是宝姑娘待下人宽和,赦了碧痕的过错,但我贾家有家规,断不可这般轻忽。”
袭人听她言语里的意思,已是颇为松动,忙带着麝月等人一并上前求情。晴雯虽是苦主,但是知道丫鬟若被撵只有死路一条,她和碧痕共事数年,心中到底不忍,也同茜雪一起求情。茜雪也是心地良善之人,又拉着紫鹃。赖大家的心中主意已定,面上却愈发做为难之状。
突然间贾宝玉从小厮墨雨那边得到了讯息,也赶回来说好话,又亲自向薛宝钗赔不是。赖大家的见火候已到,轻叹一声道:“原是有成例在。咱们家里赏罚分明,不可不遵的。只是如今苦主都来求情,宝姑娘为人最善,也赦了她的罪过,况且又有宝二爷发话,罢了罢了,少不得我老婆子担待些罢。”
于是众人议定压下此事,不去报与贾母、王夫人、凤姐知晓,只由赖大家的行权,以碧痕伺候主子不周论罪,降为三等丫鬟,又拉到角门边上掌嘴二十,命她回家养伤,待伤好了依旧上来服侍贾宝玉。又扬言贾府中人,若有人误信碧痕谣言,议论传播者,予以重罚。遂皆大欢喜,结了此案。
那碧痕固然心有不甘,委委屈屈,但也知道如此这般已是轻恕,先向薛宝钗磕头赔罪,又去隔壁房林黛玉处磕头,求恕冲撞黛玉连累其呕药的罪责,含屈带悲,直往角门外领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