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答道:“此事不宜声张。若是事情闹大了,那府里老太太和姨母过问起来,咱们家脸面不好看。也不好任由下人们编排流言,不然只怕咱们家也得被编排进去。依我看,不若出面设法消了这流言,却也干净。妈自是不好为这等小事出面的,我寻个托辞去走一遭,伺机行事即可。”
薛姨妈想了一想:“我的儿,你说的大有道理。只是你宝兄弟屋里几个丫鬟勾心斗角,咱们原该置身事外,如今插手进去,倒像是助着那晴雯了。若是助着别人也倒罢了,那个晴雯模样标致,将来还不定成什么气候呢。”
她思及金玉之说,若是将来宝钗果真嫁给贾宝玉,那晴雯成了宝玉的姨娘,妻妾相争之时,怕是有些棘手。
薛宝钗察言观色,猜到薛姨妈言语里未尽之意,不由得脸上一红。她天资聪颖,本来是看不上贾宝玉的,更不愿思及之后。更何况她心高气傲,自信将来无论择何人为婿,都是地位稳固的当家主母,不至于将夫婿的姬妾视为仇敌。
“她成不成气候,又与咱们家有什么相干。如今我只防着有人败坏咱们家名声罢了。”宝钗答道。
她低头又想了一想:“此事过后,那个厨子也必得打发了。原先看着那厨子有几分本事,做的淮扬菜很是地道,指着拿他当幌子请些亲朋好友来赴宴,咱们家也热闹些,不想竟闹出这些事来。”
她心如明镜,晴雯醒酒汤之事也就罢了,多半是宝玉房中丫鬟们勾心斗角、牵强附会,但梨香院中同喜同贵这几个小丫鬟喜欢围着厨子说话,却是家风之大患,必得根除不可。同喜同贵是薛家家生子,根深蒂固,轻易撼动不得,便只能将那厨子逐出,求一个清净了。
薛姨妈犹有些不舍,为难道:“那厨子是你哥哥聘进来的。他在前院大宴宾客时,那厨子有大用。若是轻易撵了,只怕你哥哥不高兴。”
宝钗心下无语,暗想若非薛姨妈处处纵容,面慈心软,薛蟠也不至于养成这般模样。她和薛蟠兄妹感情颇好,但越是如此,越是遗憾惋惜。当下笑道:“妈请放心。我自有道理。”
心中主意已定,遂打算借口讨刺绣的花样子,直往绛芸轩而来。
绛芸轩中,碧痕正双手叉腰,眉飞色舞,面上很是得意:“那日我虽没有亲去,但却听梨香院的丫鬟说得清清楚楚。那边的厨子平日里最是不好说话的,怎地你一过去,他就眉开眼笑,与你做了一碗醒酒汤?天底下哪里有这般好事?”
晴雯因容貌颇美,自小时候开始便受尽了各种优待。有利害冲突的另算。但凡那些和她没有利害关系的陌生人见了她,不分男女老少,或为丽色折腰动容,或虑及她日后可能攀上富贵不好得罪,总是待她较旁人更和气宽容一些的。这也是人之常情。
故而在晴雯眼中,区区一碗醒酒汤又算得了什么。比这更夸张的事情数不胜数,多了去了。她心中坦然,理直气壮道:“这算什么?竟也值得拿来说?左右不过是一碗醒酒汤而已。或是那厨子知道宝二爷的身份,特意殷勤伺候,又或是那厨子正好那日心情好,正想着施展自己的手段,可巧我过去要醒酒汤,就给做了。这点小事竟也要劳烦你拿出来做文章?”
她心思聪敏,虽然心中坦荡,却也不想节外生枝,故而有意隐去那厨子和茜雪之兄来顺交好一事,以免被碧痕揪住不放,大做文章。
袭人在一旁笑道:“正是呢。碧痕你未免大惊小怪了。似晴雯这般的模样身段,哪个人见了不喜欢。就算正为些事情烦恼,见了她也就不烦了,心中只剩下欢喜。莫说是要做一碗醒酒汤,只怕是更费事的菜也做了。这又算得了什么大事,何必嚷将出来,让老太太、太太听见了,反而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