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与隋寺卿少年交好,如今摆明了是想扶持隋家,否则不会要她下嫁隋策。但凡涉及朝堂政局,宇文焕向来不会由着自己使性子。
此时一口推脱,反倒显得她不识大体。
商音稍作思量。
隋策其人她再了解不过,从小到大都看自己不顺眼,这桩亲事他肯定是一万个不同意。
横竖他是有功之臣,只是推个婚而已,鸿德帝看在军功的份儿上,想来不会怎么怪罪他。
自己何不趁机在父皇面前博个深明大义。
这般一番斟酌,她故意卖了下关子,“哦……隋策啊,我认识的。”
商音摆出顾全大局地倨傲之色,“相信父皇的眼光准不会错,既然他认为对方可靠,我自也别无异议。”
说完又端起凛然的姿态,“不过,凡事得求个你情我愿。若人家隋大公子早就另有所属,我是不会强人所难的。”
梁皇后唇角牵笑,忙把茶盏放下,“既然如此,那就没问题了。”
她带着一脸祝贺的神采,“隋公子很是乐意呢。”
“……”
商音双目骤睁,表情说变就变,不自觉站起身。
“什么?!”
隋策竟没拒绝!
“他……乐意?”
梁皇后不解地抬头望着她,“是啊。”
几乎是在同时,天边轰隆声大作,砸下一道极其响亮的惊雷,劈得四面八方豁然一亮。
商音被电光骇得耸起肩,仿佛难以置信,跟着又跑去窗边,探头仰望苍穹。
青天白日,阳光正好,连朵乌云都未曾见着。
“不会吧……”
她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而远处正扫落叶的两个小太监背对着殿宇,凑在一块儿交头接耳。
“诶,我刚听膳房的蔡叔讲,今年的洛河不知怎的,下游竟枯竭了。”
“真的啊?”
“不骗你,浅滩上好多鱼蹦跶呢。”
……
商音目瞪口呆地收回眼光来,怔愣且发愁地咬唇。
不会就这么巧……吧!
*
红烛灯盏前,雕花床榻边,商音没好气地质问:“你当初为什么不拒婚?”
隋策把茶水一口干,砸在桌上,貌似比她还愤懑:“我以为你会拒!”
商音都懒得看他,追悔莫及地直揪袖子,“早知这样,我就算和父皇大吵一架也不要和你成婚!”
对方不甘示弱地立刻表态:“早知有今天,我冒着触怒天颜,撤职发配的风险也不会接下圣旨。”
她闻言狠狠地扭过视线,一语道破:“说得倒是义正词严,你还不是想在父皇面前溜须逢迎。”
“那你不是一样装乖卖好?”
两人言罢,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在这场交锋里都不占理,索性冲对方用力剜了一眼,重哼着别开脑袋。
商音盯着拔步床上细雕的朱金银杏,呼吸急得连环佩也撞动起来。
还没等火气消下去,腹中低调地流出一声空鸣,隔着衣料能感觉到脾胃的叫嚣。
她不大自在地收紧五指。
而这会儿隋策也饿了。
没滋没味地喝了一夜的酒,什么垫肚子的食物都没吃,成亲仪式又诸多繁复,从早忙到晚,只在家中囫囵吞了点面食。
尽管刚刚争得面红耳赤,但在果腹一事上,他俩难得达成共识。
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吵,两军停战补充粮草,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商音与之交换了一下眼神,开口道:“今秋,端些吃的进来。”
廊上的陪嫁宫女轻轻应声,不过片刻,几个宫婢便捧着描金漆红的托盘推门而入。
一进屋,就看见公主与驸马各自坐得泾渭分明,中间比隔了条楚河汉界还清晰,都认为对方是洪水猛兽,生怕越了线。
那大宫女心中了然,见怪不怪地含笑上前。
“殿下,驸马爷。厨房备着的点心奴婢每样都拣了些送来,主子瞧瞧爱吃什么?”
两碗水饺,两碗汤圆,以及两碗莲子羹。
宫里的御厨手艺自不消说,闻着味儿便已感到清香爽口。
论实惠,自是鲜汤饺子比较顶饿,故而商音和隋策当先一人拿了一碗。
这些水饺个头不大,差不多是一口一个。
她吃了没一会儿,额心隐约迟疑地蹙起,咀嚼着总觉哪里不对。
“唔……这饺子,怎么有些生。没煮熟吗?”
婢女们相视抿唇。
今秋便笑盈盈道:“‘生’就对了呀,殿下,这是子孙饺的好彩头,寓意殿下与驸马今后多子多孙,福寿绵长。”
那嗓音里的欢快可谓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
“这什么饺?”她险些噎住。
这丫头答得倒是灵巧:“子孙饺,殿下。”
隋策:“……”
两人面有菜色地放下碗勺。
东西不太吉利,连隋策都咽得颇为艰难,只觉方才吃下去的食物有点儿膈应。
商音皱着五官推开碗,纵观余下的几道甜食,颇有预感地提起戒备,指着那碗汤圆:“圆子呢?”
今秋笑说:“这是福禄汤圆,祝两位主子花好月圆的。”
商音:“甜羹?”
“桂圆莲子羹,意为早生贵子,鱼水相谐。”
商音:“……”
好了,可以不用吃了,听着就辣耳朵,没一个能下口的。
她心累地摁着眉梢,挥手命她撤走,“下去吧,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