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三天三夜,打开门时已是一片银装。
齐羽披上斗篷跨过门槛,呼出的气都是纯白明净的。院子里看不见没半个人影,只有枣红马委委屈屈地缩在草棚里,发出咴咴的饥叫声。
她抓了一把黑豆喂给霜降,心不在焉地环视院子:院中的积雪已经清出一条走道,许是怕滑倒,中间还横了几块木板给人落脚。
脑海中浮现出陈谦纤细的腕子,没想到那样柔弱的人也有意气的一面,特意起个大早赶在她前面做完许多事。
齐羽踩着木板往外走,外面的积雪堆得厚厚的,一排脚印延伸到视野尽头。白雪被踏出一块块缺口,按理说是脏污的,可这些脚印却显得有些…小巧可爱。
她晃晃头,一直走到田埂边。
没有区分的土地埋在雪下,只有一块大青石充作界碑。
等来年开春,种些什么好呢?
【“小羽,记得找土豆、番茄和花生呀,它们长这个样子~还有向日葵,我喜欢向日葵!”】
锦囊里的图绘非常清晰,向日葵和土豆已经找到了,花生和番茄以后也会找到的。
芊芊曾经说过,她想在大夏种很多很多粮食,让大家过上丰足的生活——现在呢?她还想种土豆吗?
齐羽半跪在雪地上,用手剥开白雪,看着底下湿润的土地。那些土豆、向日葵…随便哪种作物的种子,只要种下去就能迎来新生,可是人却不同。
“齐羽,小心别冻着!”
齐羽收回手,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田野尽头,芊芊…不,陈谦正向她走来。
那人顶着一顶略显可笑的红斗篷,包袱从脖颈系到背部,左右两只手各提了一只鸡,一只是白母鸡,一只是花毛大公鸡。
人小手也小,站到她面前的时候一时压制不住。
“咕咕咕!”
两只鸡先后摔到地上,拼命挣扎起来。它们扑腾着翅膀,拖了草绳拼命往前滚,被齐羽一把拽住。
她拎起鸡脖递过去,忽然扫到陈谦冻得通红的手指:那双手原本白生生的,现在却像两节子红萝卜似的生了几块冻疮,一定又疼又痒。
齐羽放下手臂,自然而然地提着鸡往回走。刚跃过草棚,身后的人疾走几步要捉她的手:“不用进屋,把鸡丢在草棚吧。”
“为什么要先冻死?鲜杀的更好吃。”
“不是,我想养起来。”陈芊抱回母鸡往草棚里钻,随即郁闷地退出来。草棚也太冷了,总不能在家里养□□?
她眼巴巴地瞅了眼齐羽:“你会做鸡舍吗…?要不,花钱请人来做?”
齐羽愣了一下,旋即有些恼怒:自己在犹豫什么?她故意一瞥陈芊背后的包袱:“当然要请人做,你出多少?”
指望养鸡生蛋?真是每分每厘都要节省:他在荆州考秀才时做了好一阵抄书匠,明明赚到钱却存起来舍不得花,等着她来解决吃喝问题。
齐羽本不在乎钱财,早已决定包拢所有费用:毕竟是她期望他的协助,还瞒下了关于芊芊的一切。
然而这铁公鸡居然敢开口让她做鸡舍——是该好好敲打了。
齐羽心中冷笑,等着看他低声下气的道歉。
“本来确实不需要你来弄,但是…”陈芊窘迫地解下包袱:“我的钱花完了。”
出去一次就花完了所有的钱?齐羽扬起眉:“你买了什么?”
无需回答。
包袱在风中舒展,卷出一条柔软的袍子。
那是上好的毛皮,内里裹了一层厚布袄,在白茫茫的衬托下又深又暖。
齐羽轻笑:“依你的身量,穿上去可得滑到脚…”
刷——长袍披上肩膀,一低头,只看得到那人纤长的睫毛。陈芊专注地为她系着带子,好似什么也没听到。
“正正好…我的眼力不错吧?”
陈芊系好带子,撤回手往后退了几步,边看边点头:齐羽比她高了一个头,身材看上去劲瘦纤长,腰肢和肩膀却比一般女郎吃衣服——壮实、藏肉。
“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
齐羽抿起嘴唇,手按在袍子上:“快点拿回去,我习武多年根本用不着皮袄。”
“真是的——”陈芊啪嗒啪嗒地踩着雪,仰头看她:“暖不暖和?”
沙金色的眼中映入关切的身影,齐羽试图蠕动嘴唇拒绝,可完全做不到。
【“冷不冷?”】
【“不冷”】
【“不,你冷!”】
回忆中的少女言笑晏晏,为她披上毛茸茸的斗篷。
她恍惚片刻,终于发现肩上的热源并不是过去的斗篷,而是一条合身的长袍。
刷——
齐羽一把脱下袍子,用力盖回陈芊身上,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陈芊愕然地裹上长袍,整个人陷在里面又怕毛皮拖到雪水,只得两只手左右提着:“喂、你要往哪里去啊!!”
“买木头,不是要做鸡舍?”
“喂,你的袍子——”陈芊追出院门,无奈地笑了:“什么人啊…”
……
暮色降临,雪花斑斑驳驳地飘落,两个人影出现在村口。
他们头戴斗笠身披长袍,手上还牵着马,一黑一白。
“姐姐,少主遇上什么麻烦了?”左手边的少年取下斗笠,冲着右侧轻笑:“说是去去就回,咋还让我们过来接应?”
“慎言。”右边的少女外貌肖似,面容却冷得多:“主子的心思我们是不懂的。”
“是不能懂吧!”
吃了一枚眼刀,少年嬉皮笑脸地吐舌头:“好罢,反正——我猜少主身边会多一个人!”
“......”少女没有说话,眼睛却往他那偏了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