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两秒……任佳忽然蹲下身,埋头,肩膀小幅度颤动了起来。
胡雨芝一愣:“你哭什么哭?”
任佳努力压抑住自己想放声大哭的冲动,拳头紧紧攥着,脖子上的青筋都绽了出来,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满眼是泪:“我怕你失望啊。”
胡雨芝手一松,声音弱了下去,语气却仍然咄咄逼人:“你不努力我当然会失望……”
“可是我已经足够努力了!”
任佳再度吼出了声,不同于刚刚那句愤怒的辩驳,这一声沙哑得有些过了分,她的嗓子已经完全劈开,扭曲得像是另一个人。
“我一直都在跑,我一刻都不敢松懈,我偶尔停下来喘一口气都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可我就是做不到最好怎么办?我怎么够都够不着你的要求怎么办?你说啊,我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啊?是不是只有去死你才会满意?”
话音刚落,啪一声,一道耳光干脆地落到了任佳脸颊上,任佳被扇得一个趔趄。
空气安静,胡雨芝手里的书包嘭一下落了地,她看着任佳,双眼通红:“任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与此同时,吱呀一声,樟树后的大门开了,向奶奶蹒跚着下了台阶,边走边急切道:“哎呀哎呀,我说小胡,孩子这么大了你可千万别这样,现在小孩都顶要面子的。”
胡雨芝指着任佳,眼泪无声地淌了下来:“她要什么面子,她都想去死了,我养了她这么多年,好吃好喝地供着,亏待她了是吧?”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向奶奶急忙挥起了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小孩子的气话嘛,当不得真的。”
而楼上,又有几个人听见了动静,打开窗户向下张望了起来。
任佳忽然笑了,心想,看吧,又一次,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真有意思。”任佳缓缓站直了身体,“其他人说我作弊,送匿名信、检举揭发……甚至相信那些可笑的谣言,而你呢,说我骗人、撒谎、不努力……他们不知道我就算了,你也不知道吗?”
说完,任佳起身,再也没看后边一眼,捡起书包飞速走进了家门。
*
这一整个晚上,任佳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到了饭点也没出去吃饭,而胡雨芝也没搭理过她。
到了晚上,墙外传来了哗啦哗啦的洗漱声,又过了一会儿,门边忽然传来一声碟子落地的清脆声音,任佳明白是胡雨芝把饭放到了门口,反而觉得更加委屈,无力地趴在了书桌上。
她很饿很饿,但就是不要吃饭,尽管任佳知道,这样做分明谁也惩罚不了,除了她自己。
又过了一小时,任佳腾地一下起了身,开门后直接端起餐盘走向了厨房,再然后,如同要发泄情绪似的,砰一下,她把盘子扔到了桌上。
做完这些,她就拿起睡衣跑向了浴室。
任佳把水温调得很烫,瞬间,蒸腾而起的热气淹没了她全部的知觉。
水柱下,任佳就那么站着,一动也不动地冲了许久,直到两条手臂上都泛起了红,她才又咔一下把旋钮旋到了另一半,霎时,倾斜而下的水柱变得冰冷无比,任佳仍然站着没有动作,又过了一会儿,院子里忽然响起了几声鸟叫,任佳才关掉水,抬起右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恍惚间,任佳有种错觉,自己右手的指尖还带着餐盘的余温。
胡雨芝给她炒了饭,是她昔日里最喜欢吃的、也是最花时间的海鲜酱油炒饭。
其实,只要想到冷冰冰的灶台上还躺着一个温热的餐盘,任佳就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可每当她心里生出一丁点要服软的念头,转而又会被更加强烈的愤怒和委屈所取代。
接下来两天,胡雨芝都是早出晚归,母女俩理所当然地陷入了冷战,谁也不主动和对方说话。
转眼,就到了周日的晚上。
洗完澡后,任佳囫囵擦了擦头发,再度锁上房门,坐在了窗边的书桌前。
快速吹完头发后,任佳深吸一口气,开始粗略整理起了上一周的各科知识点,当她整理完毕,指针已经指向了23:00。
于是任佳撕下一张便利贴,按老规矩罗列起了明日计划。
晨读一篇、单词100个、试卷……
忽然,窗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任佳写字的手顿了几秒,蓦地想起了陈岩。
她知道老人家大多都有些耳背,那么……如果连带着助听器的向奶奶都听见了屋外的突兀争吵,那陈岩岂不是早已把她那些歇斯底里的喊话听了个齐全?
嘶一声,手里的纸张已经被划破了一道,任佳烦躁不已地低下头,把便利贴揉成一团,又撕下一张打算重写。
与此同时,咕噜两声,任佳的胃又翻滚了起来。
……
长叹一声后,任佳无可奈何地扔下了笔,钢笔触桌的那一瞬间,又有一只鸟儿打窗边飞过,再然后,任佳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任佳。”
一声由于刻意压得很低,而显得有些过分紧张的呼喊。
任佳猛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