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唱榜一般先从第六位开始往下,最后才会公布前五名,也就是所谓的五魁。
正待钟怡嘉欲起身与之争论,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哄闹声,与此同时,状元楼忽然被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
店小二见过世面,心中只道是楼中有老爷喜事临门了。
果不其然,报喜的人是燕京府的衙役,特意穿上了枣红色的差服,配蝠纹赤底官靴,这是给会元报喜才特有的。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声中气十足的报喜在状元楼响起——
“恭喜王府娘子王嫣然,中启光二年榜首,得今科会元!”
状元楼内还在盼着喜报的读书人均是一静。
报喜的衙役只当是众人没有听清,又高声重复了两遍贺喜之词,这下,刚找回魂的众读书人一片哗然。
会元,会元娘子?!
这气氛也忒古怪了些,头一次报喜后四周没有那文绉绉的恭维贺喜声,衙役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自然是不能理解的,会元落于一女子对于刚刚起哄的众人仿佛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只叫人又羞又疼。
而这当中最尴尬的还要数贡士老爷林文耀。
今科会试统共就录取三百二十人,他几乎算是走狗屎运蹭上了加录的东风,而会试榜首不一样,那是能争一争殿试一甲的人物,林文耀忽地有些害怕了。
眼见着林文耀的脸由红转白,王嫣然只觉得对方前倨后恭的样子令人思之发笑,丢下一句,“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注 2]”便带着钟怡嘉一众人扬长而去。
林文耀自认通读经书典籍,当然是知道这话出自何处,又是用于何地,正是因为知道,他那青白的面色眨眼间又涨得通红。
刚刚狂悖得意之语反而成了一把捅向自己的刀子,直剐得他面皮生疼,羞怒不止。
而状元楼外看热闹的老百姓才不管这么多,得了王家下人撒的喜钱,便在楼外一口一个恭喜会元娘子的喊了起来。
读书人觉得难以启齿的“会元娘子”四个字,平头百姓却有些不以为然,老天爷都说文曲星投生成了个姑娘家,不是会元娘子是什么?
抛开司天台的星相不谈,王嫣然的会元确实是凭真才实学被主考官选中的。
当初奉天殿上答应绝不破坏科举取士的公正性,顾七剑真就让那二十个贵女去秋闱乡试考了一遍,而等到会试,摄政王更是遂了朝臣的意,点了个最公正不过的翰林学士做主考官。
表面上看,人人都是各退一步,实则底下暗潮从未停止过。
本以为那些世家小姐是考不过乡试的,没想到二十人里竟然有十八个过了乡试,眼看着会试临近,世家上书摄政王,既已过了乡试,那也不用再继续考了,跟在摄政王身边做个女史即可。
用盗版系统的话说就是做个无官衔的秘书,顾七剑想也不想驳了回去,这样一来,朝臣们就开始坐不住了。
女子入朝拜官简直是异想天开,他们阻止不了摄政王发疯,还阻止不了摄政王亲点的考生进殿试吗。
为防止科举舞弊,贡院判卷前需对答卷先进行誊录、糊名处理,以往这是最严苛的环节,可如今上下一心,反倒成了最薄弱的环节。
贡院私底下的意思是在誊录时动上一些手脚,只要将那些女子的答卷特意用簪花小楷誊录下来,判卷的考官哪怕不知卷主的姓名,也能轻易分清楚。
这招虽有些不要脸,但是胜在有用。
只是谁也没想到,摄政王竟然派人来了个釜底抽薪。
贡院闭院时,摄政王不声不响遣了一群识字的燕宫女官专司誊录、糊名的差事,除了每份卷子都用簪花小楷誊录,其余愣是半点不涉及春闱的公正性。
望着满屋子的簪花小楷,判卷的众考官只觉得一口气噎在胸口死活下不去,最后还是翰林学士十分笃定的选出了会元。
只因这份试卷写得极精彩,行文有吐凤之姿,绝不可能是女子写的!
只是不凑巧,恰好选出的会元是其最看不起的女子。
启光二年,五月殿试。
摄政王着五爪龙服代亲上奉天殿主持廷试,于殿上戴亲王冕,却旒十二,缀珠十二,僭越天子而无人敢谏。后于太和殿传胪大典点新科状元王嫣然,世人只知王女门生,而不知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