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欢且在思绪混乱紧张之间,何太医已经将那些东西逐一查验完毕。
他从桌旁退开,再次郑重给顾皇后与太子拱手作揖:“娘娘,太子殿下,果然这次大成呈上来的礼单和国书也是有问题的,这些纸张都是用特殊草药糅合进去制成,又混进了一些别的药材,只是最后用特殊的方法掩盖了药材的气味。这前后两份国书上夹带的私藏,再加上今日燃在承天殿里的蜡烛里面混入的材料,三种东西混在一起,就可催生剧烈药效,重创心脉。”
顾皇后和太子等人都还没接茬,何太医自己说着就先后怕的唏嘘不已:“好在是陛下英明,料事如神,提前有所怀疑和防备,早早调理,将第一份国书带过来的暗毒先解了,否则……今夜就势必已经酿成大祸了。”
云湛的思绪很快,此时已经整合出了完整思路,率先发问:“如果当真被它暗算成功,那么事后只依着病症是不能诊出人为操纵迹象的,对吗?”
何太医谦逊点头:“这方子调得很费心思,不是微臣自谦,若是叫微臣来调,微臣就是想破了脑袋也凑不出这么厉害的一道方子,不仅可以伤人于无形,甚至这几味药都是由鼻息间吸入肺腑的,事后只要过上两三个时辰,也就会随着呼吸和小解等各种渠道再排净了,很难发现。而且这个诱发病症的法子……臣斗胆,说句违禁的话,这还不像是纯粹的医道,反而更有点趋近于方士用蛊的套路。先用第一封国书暗藏的可以长久在体内留存的药物做引,后期再用新的国书礼单还有烛火中夹带的私货激烈碰撞,激发效用。这手法,可谓极是精妙了!”
李公公沉默半晌,此时忽而开腔:“大成地处南方,那边烟瘴林子多,据说深山老林里还专有几个部族是专门鼓捣这些旁门左道的营生。可能……是那宇文沧身边便豢养了精通此术的方士吧。”
他面色沉重看向顾皇后。
顾皇后与他对视一眼,却是再问何太医:“你予本宫说实话,陛下的身体确实并无大碍?”
何太医道:“陛下是宿疾,身体抱恙与此番劫数无关。”
他身为太医院院使,皇帝的病一直都是他亲自照料的,关于皇帝真实的病情和确切的身体状况,他对顾皇后和太子一直都是如实禀报的,是以此时便持保守态度,多一个字也不说了。
顾皇后心中了然,暗自微微吐出一口气来:“知道了,你先去忙吧,好生照看陛下的身体,对外……除了陛下吩咐你的,其它一个字都不要透露。”
“是,微臣明白!”何太医领命,起身收拾了药箱先行告退离开。
李公公也道:“那老奴也先行告退,去陛下身边守着。”
“嗯!”顾皇后颔首。
很快,屋子里就只剩顾皇后母子与祁欢三人。
云湛面容严肃的斟酌片刻,就再与顾皇后商量:“母后,既然是将计就计,那这戏就得做全套,回头您还得吩咐一下太医院,叫他们顺着对方的意思调出几个对症的药方来。老四是个心思谨慎之人,在展开大动作之前一定会通过各种渠道再三确认自己是否已经得逞的。”
他母子二人之间,有些话不用特别细说也都默契的彼此各自心领神会。
是以,俩人并没有围绕皇帝具体的情况多言。
顾皇后点了点头:“这些我与你父皇自会安排,倒是你……你一个人在宫外,最近也要额外小心,严防小人才行。”
云湛便是咧嘴一笑:“儿臣已经很是防范了,日常出入都加到平时两倍的护卫,可是惜命来着。”
自从大成使臣进京,他负责接待,然后就没藏着掖着,走到哪里身边都多加了一倍的护卫,就明着告诉大成人他对他们戒心重,怕死的很!
他这样没心没肺的一开玩笑,顾皇后脸上紧绷的表情也就跟着放松了几分下来。
她佯怒嗔了儿子一眼,然后又重新整肃了神情看向祁欢道:“本宫知道你是个不怕事儿也能稳得住的心性儿,今儿个叫你在场就是为了让你也心里有数。眼前京城局势紧张起来,这个节骨眼上顾瞻就更不可能赶回来,这其中的利害与道理你也自是懂得。”
祁欢屈膝福了一礼:“臣女明白。”
越是朝中局势紧张,风波将近,这种情况下,各方边境才越是需要严防死守,以防有人想趁着朝中人心惶惶进而钻空子,反而扰乱了边境局势,再给搞出外患来。
只要边境牢固守好守住了,朝中这边才能压服人心,集中精力关门打狗,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场风波平复下去。
“嗯!”顾皇后点点头,又道:“你那还有什么问题或者需要本宫替你做点什么的吗?近期太子已经往你们长宁侯府附近暗中调派了一批人手,以防万一了。”
祁欢自己倒是还好,她主要也是前怕狼后怕虎,免不了要担心一旦局势真的失控,会连累到杨氏和祁元辰他们。
闻言,她心思稍定,又连忙谢恩:“娘娘和殿下考虑的周到,臣女谢过。不过提起此事臣女突然想……秦小侯爷如今正在雁岭关领兵,他虽然不是主帅,但是因着老武成侯旧时的威望,他如今在军中的地位也算举举轻重,再加上一些私事和旧事,就导致他的身份十分敏感了。他那个人臣女多少还有几分了解,因小失大不至于,但是未免节外生枝……是否请娘娘安排一下将他家的妇孺也暂且看护起来?”
叶寻意之前就打过南境的主意,也打过秦颂的主意,现在秦颂偏还去了南境……
祁欢总觉得他们少不得要揪住秦颂做文章。
顾皇后与儿子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云湛就自觉拍了胸脯:“这事儿儿臣来办!”
这都已经下半夜,天色已晚,加上皇帝的情况也不太好,是以互相交换完了信息云湛就领着祁欢从凤鸣宫出来了。
三更半夜,大家都急着出宫,祁欢就顾不上避嫌和矫情,与他同上了等在外面的一辆辇车。
辇车上,她是规规矩矩,泰然处之,坐在对面的云湛却发起牢骚来,长吁短叹的感慨:“这要是叫人瞧见三更半夜你坐了本宫的辇车,只怕当场就又要有人揪住不放,借题发挥了啊!”
“到时候再将计就计,您去和顾世子也唱一出反目成仇应应景?”祁欢木着脸回怼他。
这熊孩子就是嘴欠!
如今这么个紧迫的局面,也得亏是他心大,还有心情开玩笑。
“也不是不可以……”云湛被当场驳了面子也不生气,反而见招拆招,笑嘻嘻道:“只不过现在唱这出,好像没人信也没人埋单,自娱自乐的唱独角戏哇?”
那年除夕国宴上叶寻意玩过这一手了,可惜没能成事。
同一个谣,在同样的两个人身上造两回,只怕连造谣者自己都会先觉得尴尬,就更不能期待能煽出什么阴风来了。
云珩做为上辈子的最后赢家,断不会像是云峥那般天真和沉不住气,他现在都已经联合大成人直接对皇帝下手了,还哪儿看得上用女人来挑拨云湛和顾瞻关系这样的小把戏?
是的!祁欢这会儿已经捋顺了思路,可以确认云珩是和宇文沧联手了!
出宫还有一段路,大眼瞪小眼的坐着也没意思,她索性就把疑难问了:“何太医说大成先后两次递送进京的国书都有问题,然后今晚燃在承天殿内的蜡烛也动了手脚,那两封国书,前一封经手的人不少,但今日那份却是由大成使者直接呈上给到陛下手里的,所以,它们有问题就指定是大成宇文沧的手笔。但是国宴现场用的蜡烛……大成人的手显然伸不了这么长。由此推论,他们做这个局,之所以要分三步暗算陛下,除了分散线索证据更不容易被查出来之外,应该还有他们互相试探诚意和制约拿捏彼此的意思吧?”
如果这个下毒的过程,完整的由大成方面出面完成,那么一旦云珩出尔反尔,甚至有可能为了向皇帝邀功直接就把宇文沧给卖了,拆穿这个阴谋。
而现在,特意留出一个环节给云珩来操作,事后双方就互相拿住了对方在这件事上的把柄,谁都别想从对方的贼船上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