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意颇为冷淡:“孤的住处不在李大人的职责范围,劳烦李大人也不好。如果李大人真的想为孤排忧解难,倒不如早日把凶手抓出来。”
没有余地的回绝。
“下官逾越,世子海涵。”李枕书也不恼,能在朝堂平步青云的臣子都有容人的雅量——起码表面上有。
“但世子考虑下榻之处,下官窃以为还是清河殿下府上最好。有清河殿下照拂,这一路上的宵小之辈再不敢轻举妄动。”
待李枕书告辞,萧照才从他看似恳切的话里头咂摸出来一点上眼药的意思,似有若无地暗示萧照这一路遭遇的暗杀谋害与清河公主脱不了干系。
但李枕书不知,萧照早已猜到了这一点。
萧照扶栏,身后传来虚浮脚步声,不是习武之辈,是那位原先在屋里待着的谋士,师岐。
“难怪李枕书身世寒微,无家族帮扶,却官运通达。孤若非早猜到商矜牵涉其中,只怕眼下就要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萧照道。
师岐唇边笑意流转,端美如精心雕琢过的玉石。
“世子便是不知道,也不会听信李大人的片面之词,更不会轻举妄动。”
萧照未答,只是道:“世家、保皇党、清河公主,越京朝堂上三足鼎立。这位李大人尚且如此心思莫测,那稳压世家与保皇党一头、操控朝堂局面的清河公主,不知又是何等风采?”
清河长公主商矜,人虽不在朝堂,但朝堂之上的每一件大事背后都隐约透着她的影子。而她手下的控鹤府里游荡的魅影,作为她最忠实的爪牙,牢牢把控着朝野格局。
师岐垂眼,不妨忽然想起萧照当时的对答。
——“棋逢敌手,岂不有趣?”
“棋逢对手确实有趣,但下棋的人只需要两个就足够。”
“其他的,都是棋子。”
他失笑:“世子此言,想来是选定了与之对弈的人。”
不是宣政殿上高坐的小皇帝,不是心计高深的权臣,而是挟天子令诸侯的清河公主、商矜。
………
商矜搁笔,未完全干透的墨迹卷成纸团,系上信鸽的足。
信鸽在无人的天空下放飞。
只需一日,商矜就完全弄清楚萧照带来的护卫换岗时间。萧照确实治军严谨,能钻空子的时候不过寥寥一瞬。
但足够用了。
闭上双目,全盘计划在脑海里匆匆演过一遍,该考虑的地方已经考虑过,最大的变数在于萧照本人。
商矜睁开眼,蝶翼似的眼睫微曲,颤动,迎面对上萧照的脸。
“………”
萧照不知何时绕过四时山水水墨屏风,入了内屋,正俯身打量他。见商矜睁开眼,眼底不由得闪过丝可惜的意味。
商矜:“………”
可惜什么?
萧照镇定自若落座:“孤替你把李枕书打发走了。”
“多谢。”商矜颔首。
见他姿态冷淡,萧照又说道:“李大人提议,让孤入京后住到清河公主府上。”
“………”商矜握笔的手指微微一僵,“世子答应了?”
“没有。”萧照似笑非笑,“孤与清河公主又不熟。就算孤想住清河公主也未必愿意。”
萧照倒很有自知之明,商矜确实不会答应让人住到他府上。
“说来这桩赐婚……”萧照嗤笑,“李枕书乱点鸳鸯谱,还好意思到孤面前来说。”
萧世子冤有头债有主,可不会忘记李枕书坑害他姻缘的仇。要没有李枕书,他也不必成天被人下毒追杀。
“世子不满意赐婚?”
商矜低声问。
“孤不喜盲婚哑嫁而已。不过……倘若当初赐婚对象是你,孤必然乐意至极。”
“有多乐意?”商矜并不以为意,随口询问。
萧照的回答却颇有些郑重其事:“倘若是薛郎你,孤便是赴刀山下火海,也要娶回南梁去。”
“……”商矜垂眼,搁笔,重新铺纸、研墨,声调淡淡,“世子油腔滑调……”
声音至此一顿。
“可惜不是。”
商矜想,他又不是什么“薛郎”。
萧照也道:“可惜不是。”
那就只能抢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