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乐笑道:“小姐从回府起就念着您呢,时常问我老爷的事情。刚回来时不大好,但喝了药慢慢便好多了,之前还起身逛过一次园子。
就是这两日有些没精神,不过今早才请了脉,换了方子。奴婢看着小姐是一日日的恢复着呢。若是她知道您来见她,一定十分开……”
南袤没耐心听她啰嗦这般多,打断她的话头,“能起身就让她出来。”
妙乐一怔,她迟疑道:“您要让小姐出屋吗?可是,夫人说不能让小姐见风。”
而且,南欢的身体好像也没有好到能出屋的地步。
她方才都是往好了说,实际上,这两日药照旧是一碗一碗的往南欢口中灌,这人却是一日比一日虚弱。
她瞧着都有几分心疼,好不容易养回来那点血色,怎么才两日就没了呢?
本来以为南袤突然来了馨园愿意问一问南欢,而不是不闻不问,是想起了往日的父女情分终于肯与小姐重修旧好,一件天大的好事。
但此刻看着南袤这般态度,她却是有些拿捏不准,这究竟算不算一件好事了。
南袤冷下脸来,“就是因为你们夫人惯着她,才将她惯成了今日的样子。又不是纸糊的人,出来走两步还能给扯破了不成?我今天倒要看看走这两步能不能把人走坏了!”
妙乐不敢说话,只得屈身一礼。
南袤的嗓音透着几分不耐,“你动作快些,让她出来。”
妙乐转身回了房间,走到榻前,看着榻上沉睡着的少女,有几分不忍将她叫醒。
从前老爷待小姐如何,她也是看过的,那真是捧在手中怕摔了,含在口中生怕化了。
无论对他人如何,面对小姐从来只有笑,凡是小姐所求,便没有不应的。
府中两位少爷,老爷管教的严厉,就连多玩一刻也是不许的,若是书背不上来,课业落后了一点,便是动辄责骂。
只有小姐这里,永远是春风细雨,抱在怀中,骑在颈上,怎样都乐呵呵的。
就连小姐打碎了老爷最爱的一方砚台,老爷第一反应也不是发怒,而是担心小姐手有没有撞倒,脚会不会踩到碎片。
前后的态度反差如此之大,若是小姐见了老爷,只怕又要伤心了。
不见倒还好些,至少能留有一些幻想的余地。
可门外南袤正等着,催得又紧,她别无他法,只能坐下将沉睡的人摇醒。
美人发鬓散乱,躺在昏暗的床榻之中,皮肤也白的醒目,仿若暗室里一颗落了灰尘光泽黯淡的明珠。
伸手摸到的肩胛瘦的能摸到皮下的骨头,轻的没什么重量,连呼吸都幽微。
妙乐实在着急,只得又重重推搡了两下,“小姐,你醒一醒。”
南欢慢慢睁开眼来,一双眼不甚清明,空茫茫的,没有焦点。
妙乐见她终于醒了,松了一口气,“小姐。老爷来见您了。”
老爷?
南欢迟缓的思维运转了片刻,才终于搞懂。哦,原来是她父亲来见她了。
妙乐本以为会看到南欢喜悦的表情,但她却呆呆的睁着眼,没什么反应。
“小姐,现在老爷就在门外等着。我扶您起来梳洗换身衣服吧。”
南欢推开门见到门外立着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见的父亲。
她端端的站着,眼神控制不住的往他身上落,反复的看。
南袤匆匆一眼,见她出来,便松了一口气。
他收回视线,吩咐道:“跟着我。”
见他转身离去,南欢静默了一瞬,不知所以,只得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后。
日头下没走多久,她便感到疲惫与虚弱,脚步愈来愈慢。
前面的人倒是走的飞快。
从前父亲走到哪里都会迁就着他的步子,甚至她第一次带着禁步让嬷嬷训练着练习压裙的步子时,都是父亲一圈一圈不厌其烦的陪着她走。
南欢停住脚步,喘了几口气,心肺隐隐作痛,低唤了一声,“父亲。”
南袤不耐的停下脚步,回头看来,“怎么了?”
“我……”南欢看着南袤眉眼间的不耐,吞下了口中的话语,“我没事。”
许是真有什么急事吧。
只是她也想不出,有什么急事能让不愿意见她的南袤破天荒来见她,将她带出馨园。
南袤一路将她带进了宴客的堂屋,刚一进门,越恒便冷笑一声,“公爷可是好大的架子,让我好等。你南府的女儿就这般金贵,让人看一眼都不行?”
南欢跟在南袤身后跨过门槛,方才看清席间所坐皆是男子,不由得下意识看向南袤。
自古以来都没有招待男宾却让未出嫁的女儿出现在席间的道理。
倒是有些权贵人家喜好纂养乐妓伶人,以此待客。
南府的小姐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样的所在。
除非……她是用以取乐的乐妓伶人角色。
南辞一路跑进了朱苑,见到院中正与婢女说笑的少女,脸色微变,大喊一声,“坏了!”
他转头狂奔着去了馨园,果然见着馨园的大门敞开着。
妙乐正忧心忡忡的站在门前,向外张望。
南辞心中不敢相信,脚步万分沉重的走上前,“小妹呢?”
妙乐,“方才老爷突然来了说要见小姐,将小姐带走了。兆安少爷,你知道小姐被带去哪里了吗?”
南辞脸色大变,转身跑出了垂花门,“你去找夫人。现在就去!”
那越恒可不是什么好的婚配对象,不说出身才学,就说品性,不仅睚眦必报,还贪财好色,心狠手辣。
南欢方才出了魏玉这个火坑,他这个做哥哥的怎能看着她再入另一个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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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袤背对着南欢,面对众人,神色平淡,“越大人来得实在太突然,我这小女也不争气,梳洗花了些时间。”
南欢听着这话,怔在原地。
越恒这才将目光投向了南袤身后的女人。
浓密的乌发只以一根木簪轻挽,大半堆在肩头,松松罩着一件素白的宽袍,浑身不见一点艳色,却仍旧是出尘绝色,让人见之忘俗。
若要说有什么不完美,便只剩下她眉眼间似笼着一层沉沉的暮气,面上惨白,没有半分表情与血色,一双眼冷得不起波动。
整个人瞧着有些太没生气,身段有些过分消瘦,让人看着总觉得不太康健。
南袤看着越恒眼中满是惊艳,心中冷笑一声,让出身来。
南欢一颗心刹那间冷了,如同吞了一块硬石般沉沉的坠了下去。
一只手按着南欢的肩膀,推着她上前。
南欢被推着上前,清清楚楚看见了一群男人望向她的目光中,写满了让她不舒服的狼一般的垂涎与贪婪。
身后的父亲声音冷淡,不急不缓,“越大人。我来介绍一下,这便是小女,名唤南欢。”
这话自然算不上骗人,只不过此南欢非彼南欢。
纵使闹到圣人面前,说到底,她算是他的亲生血脉,配越恒这样的一个小人,绰绰有余,挑不出半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