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子给了学生们一上午时间做文章,到了下午时候,他又布置了一首五言六韵试帖诗。
五言六韵试帖诗为县试府试时所考,不用像五言八韵诗那样按照八股文的格式来,但是最基本的格律必须要有,即每句的下联必须押韵。
蒙真做完试帖诗后,已有同窗陆续交卷,他又检查了一遍卷子,方才交上去。
接下来几日,郑夫子又给他们布置了几道四书文与五言六韵试帖诗,学生们对考试本就抵触,这么几场下来,纷纷叫苦不迭,苦不堪言。
蒙真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倒没有像其他同窗那样抱怨,他想着既是县试府试所考内容,自要好生对待,每考一次便能发现自己不足之处。
郑夫子给所有人的试卷都做了批注,好坏皆指了出来,蒙真在这些学生里不是很好,仅仅够个及格。
好在他并不气馁,试卷发下来后,他按着夫子的批注做了修改,一些不懂的地方他会问夫子讨教,有时夫子忙不过来,他便去找邓博文。
邓博文可是相当热情,分析问题尽心尽责,经他这么一讲解,蒙真豁然开朗,脑子顿时活泛起来。
二人最近一段时间过于亲密,引得同窗们窃窃私语,可到底怕郑夫子责罚,只敢私下小声嘀咕,并不敢光明正大地说。
就这样又过了十来日,很快就到了中秋节,学里放假三天。
月上中天,光华如练。
蒙家一家老小难得聚齐,一家子围坐一起吃酒赏月,场面十分温馨。
期间聊到蒙真这个月月底的五十寿辰,几个儿子兴致勃勃,直言要热热闹闹操办一场。
其实蒙真今年才四十九整,只是这里有半百不过生的说法,便提前一年过了。而且九是个很吉利的数字,意喻长长久久。
蒙真却不愿意过生,过一次便老一岁,他才不想老去。可是这次由不得他做主,不过是过个形式,他想着都是自己家人,坐一起吃碗长寿面就可以,不必兴师动众,上下折腾。
可是当他把此想法说出来时,蒙清第一个便不依:“爹这话可不好,五十岁是人生的一道大坎,可不得好好闹腾闹腾,岂能一碗长寿面就完事。戏班子我都请好了,爹只管坐着做寿星就是。”
“是啊爹,又不用您做什么,还能接受别人给您的拜贺,何乐不为呢。”蒙鸿紧跟着说。
“嗯嗯,澈儿最喜欢热闹了,爹这一次一定要办的热热闹闹。”蒙澈掰了一块月饼塞进嘴里,眼里满是憧憬。
独独坐在边上的蒙泽不言声,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若有所思。
这时,一直被蒙真抱在怀里的蒙渊突然扭动身子大哭起来,一旁侍立着的宋乳娘立马道:“老爷,小少爷兴许是困了,我带他回屋睡觉罢。”
蒙真点点头,将孩子给到她手里,而后就着身前的美酒饮了半盅,酒香甘洌,顿觉神清气爽。
月色皎洁,照向人间犹如白昼,夜风凉凉地吹着,蒙真望着头顶上方的那盘清亮,油然生出一股别样的情绪来。
去年这个时候他穿到这具身体身上,刚开始那会儿满心悲凉,痛不欲生,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愿见人。
后来被绑定了一个什么系统,只要他考中进士便能立马飞升,他很快便又振作过来,拿起了他不甚熟悉甚至有些反感的四书五经文。
一直到今日,堪堪一年。
想起这一年来读书上的辛苦,他真就一把老泪,无人可诉。
有时候他也会想,不若就此放弃算了,可又觉得自己五百年苦苦修炼委实不应白费,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可真当他沉浸于这件事时,他又觉得读书其实也没那么可怕,他也从中学到不少东西,而且有件事情让他为之奋斗,日子也不会很无聊。
“爹……”就在蒙真想着这一年里所发生的事时,蒙清突然唤了一声。
蒙真不明何意,问:“怎么了?”
“我这里拟了一份宴请之人的名单,您看一看。”蒙清递了一份册子给他,蒙真就着月色大致浏览了下,上面大多数人的名字他闻所未闻,想也不想便推了回去。
“你看着办吧。”他并不想过寿辰,又不是活了五百岁,有什么可庆祝的。但他的儿子们好似有很大的执念,几日前便开始劝说他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操办一场,只因他去年的生辰宴没办。
去年原主生辰时他刚穿过来没几天,心情差极,哪有性致办什么寿宴,门一关将他们统统拒之门外。
今年却不能这么做了,儿子们给他过寿辰是他们的一片孝心,他们连番对他言语轰炸,他很难拒绝。
就连一直保持沉默的蒙泽也说:“寿辰那天会来很多人,闹腾闹腾也是好的。”
蒙真便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蒙清却趁此机会说:“我看三弟一人在外着实辛苦,不如来大哥店里帮忙打理生意,大哥也好松口气歇上一歇。”
蒙泽眉头紧锁,不发一言,显然是不愿。蒙鸿便替他道:“再过几日新的嫂子就要进门,到时给大哥生个小的,大哥教自己的孩子学做生意,不比三弟强?”
蒙清扫他一眼,没好气道:“就你没个正形,镇日不是吃就是玩,可该也给你找个媳妇进门,好把你心思收一收。”
蒙鸿有些不悦:“大哥好没情理,好端端说我做甚。我便是要媳妇,也是自个儿找,用不着你们指点。”
蒙清一笑:“哦,是吗,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我,”蒙鸿嘿嘿两下,“不告诉你们。”
蒙清:“你……欠抽。”
兄弟二人这边正拌着嘴,西院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声,哭声嘹亮,蒙真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起初没人在意,蒙渊现下四个多月,经常夜哭,大家早已习以为常,以为有乳娘哄两下,哭声很快就能停歇。
可是哭了好久也没停下,而且哭声越来越大,仿佛穿破了云霄,直达月宫,惊着了嫦娥仙子,一直明亮的月光突然就黯色下来。
“五弟这是怎么了?”蒙清率先站起了身。
紧接着一道女声划破夜色,“老爷,您快过去瞧瞧,小少爷不知怎的哭的厉害,下人们怎么也哄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