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乒乒乓乓”砸门之声。一阵急过一阵。
她二人对视一眼,心下明了,慌忙避开,站在屋檐下。
门出乎意料开了,穆春冲出来。
披头散发,浑身污垢、恶臭难当。
“穆姨娘……你……”两个丫鬟捂着鼻子,齐声惊呼,装出害怕的模样,却喊不回跑掉的人。
那身影冲进雨幕,顷刻间消失在她们视线范围里。看门的婆子去避雨,西北处角门都没来得及锁。
严家二房太太的西院。
“你跟来喜再叮嘱一声,务必引二爷出酒仙楼,把贱人抓个正着,二爷最恨逃跑的人。”严二太太胡氏满脸怒意:“本来送出去给那个老东西就算完了,谁知道贱人居然有了身孕!为了避免老爷知道了心软,那个野种必须死!”
她示意心腹丫鬟芍药拿出赏钱,递给眼前浑身湿透的两个丫鬟:“你们做的很好。”
两个丫鬟接了赏钱,恭敬行礼:“奴婢们退下了。”
跟她们一齐走的,还有芍药。与二爷的小厮来喜接洽这种事情,让别人做总归是不大放心的。
两个丫鬟走到西院垂花门,正要跟芍药行礼告退,芍药却突然变了脸色,指着她二人怒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二太太的首饰!”
两个丫鬟不明就里,还未来得及说话,西院各处涌出几个婆子,将她二人拿住,堵住嘴,绑了手,重新扭送到胡氏跟前。
“行了,这点子小事,不必劳烦大太太了。”胡氏冷笑着,描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带着三分玩味和得逞:“叫了牙婆子来,卖出去便是。”她瞥了眼从那两个丫鬟身上搜出来的一支金钗和一个玉镯子:“不值钱的玩意儿。”
不知是说东西,还是说人。
两个丫鬟被堵了嘴,说不出话,连挣扎也不能,立时就抓到外院,叫了牙婆子来领走了。
只是,脸上的绝望和悔恨,却让押送的婆子人人自危,这才见识胡氏的狠毒。
胡氏用细长的蓄养了许久的水葱样指甲尖,百无聊赖地拨弄了几下那支金钗,对伺候在一旁的杜鹃说道:“金钗归你,镯子给芍药。”
杜鹃忙上前接了感恩不迭,又替胡氏梳妆,耳边听见胡氏念叨:“今日戴珍珠吧,瞧着温和。二爷本来在酒仙楼设宴庆祝,此刻被那贱人扫了兴致,回来定然不开心——还是珍珠让人心神安定些……”
她脸上展现出在下人面前从没有的温和与关爱:“……再备一盅安神茶……”只有严家俊美如谪仙的二爷,才能看到胡氏的温柔。
外间的雨倾盆地下,丝毫没有要停歇的迹象。
穆春身形瘦削,衣衫单薄,跌跌撞撞跑出严家,往穆家老宅方向冲去。
街上空无一人,似一座被雨水洗劫的鬼城,灰蒙蒙,阴森森。
揉了揉发麻的膝盖,穆春没数自己跌了多少跤,受了多少处伤,只记得最后一跤,跌在一顶轿子前。
蓝身红顶的轿子,严二爷的。
她坐过无数回。
她忍不住浑身瑟瑟发抖,犹如一只被困的小兽,绝望而不甘。
一颗心,在恐惧中碎开。
脸上身上,满是污泥。
然,该来的还是要来。
来喜上前看了挡路的“乞丐”一眼,惊疑道:“穆姨娘,你何时跑出来的?为何要拦二爷的轿子?”
什么叫跑?什么叫拦?
这朱雀大街,是回穆家的必经之路,再拐一个弯,就能看见穆家大门。
而酒仙楼,则在朱雀大街街口前三十步而已。
真是巧。
雨势滂沱,来喜打着伞,到轿窗跟里面的人耳语了两句,穆春在哗啦啦的大雨声中,只听见模糊的四个字,带着咬牙切齿的恨和不屑:“……打死不论!”